李秀成击败章观鳌,见章家众人逃进树林,便下令停止追击,而是回头清理战场,将双方战死的人尸体分开来,然后聚在一起唱了一段赞美诗。做完这一切,李秀成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太平军,满脸黯然。他没有继续往前推进,而是下令后撤。躲进深林当中的东乡练勇发现以后,虽然不敢在大路上追击,却沿着道理两边的树林中的山道,紧跟在后穷追不舍。李秀成将剩下的太平军分成前军和后军,沿原路一直退到黄柏岭,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在方圆差不多两里的范围内,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李秀成骑在马上,看着余烬未熄的前方,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兵分两翼,驻扎了下来。
李秀成不知道的是,他与周年信在小王庄一带血战之后,太平天国护天豫胡以晃亲帅的大军,就抵近了周炳坤等人设置的路障。周炳坤等人手持火把站在路障中间,见到大军抵近,周炳坤大声道:“护天豫,我东乡到底与你太平天国有多大的冤仇,你要带这么多兵马侵入我东乡。”
走在队伍前头的胡以晃在马上拱手道:“想必你就是东乡周家的周炳坤了吧。本豫久仰先生大名,却想不到是在今日这种场合相见。先生偌大年纪,何必还要趟这一潭浑水?本豫无意伤你等性命,还请先生放我们过去吧。”
周年芳站在周炳坤身旁骂道:“呸,口是心非的长毛贼,先前还假惺惺说要与我们交好,这会儿就打进来了。我问你,究竟为什么要灭我东乡?”
护天豫胡以晃说:“这件事其实怪不得我们,要不是你们与清廷勾结,翼王殿下也不会派兵征讨。”
周年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乡诸人一直在你们长毛监视之下,从没有离开过东乡,怎么跟朝廷勾结?”
护天豫胡以晃说:“这个你就不要狡辩了吧,翼王殿下英明盖世,没有证据怎么可能为难你们东乡?”
周炳坤点点头说:“护天豫所言不差,老朽也相信翼王手上有证据。可是翼王想过没有,那江中浚为何能轻易进入东乡,却不能离开东乡一步?我想护天豫心中必然有数。现在再论谁是谁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老朽只想问一句,护天豫此番来我东乡,是要将东乡杀得鸡犬不留吗?”
护天豫胡以晃说:“东乡是上帝护佑的一片土地,本豫无意加罪一草一木。只是副丞相李秀成乃是翼王殿下的心腹爱将,翼王绝不允许他在东乡升天。先生只要放开道路,让本豫进去将他找回来。本豫可以向你保证,我数万天兵,绝不在东乡多停留一日。先生以为如何?”
周炳坤笑道:“护天豫有悲天悯人之心,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老朽岂敢拦你的大驾。护天豫尽管向前。”
胡以晃说:“既然如此,就请先生撤去路障。”
周炳坤哈哈大笑道:“护天豫,你当老朽是三岁娃娃么?你要是真有诚意,一个人进来便可,老朽保证东乡人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想带兵进来,那还是免了吧。”
胡以晃大声说:“老先生,你应该清楚,这东乡我是非进不可。”
周炳坤道:“这一点我自然明白。护天豫为自身安全计,也肯定是要带兵进来的对吧?护天豫大军压境,我东乡自是无力相抗。实不相瞒,我已经让大家抛家舍业躲进深山了。护天豫若真无心加害东乡人的性命,可否暂缓一日进来,以便东乡人安全撤进深山?”
胡以晃说:“不行!倒不是本豫不许你们撤进深山。本豫考虑的是有这一日时间,你们东乡完全有能力,将我先期进入的天兵全都消灭。若是当真如此,叫我回去怎么向翼王殿下交代?”
周炳坤道:“请护天豫包涵,老朽无论如何,也要为东乡争取这一天时间。”
胡以晃哈哈大笑道:“难怪你愿意在这里与我口头交涉,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老先生退下吧,否则本豫就要下令大军用火枪射击了。你不会真不要命了吧?”
周炳坤笑道:“生死之事,就不劳护天豫费心了。既然你识破了我缓兵之计,兄弟们,点火吧。”说完这句,就将手中的火把朝路障上一扔,然后退到后面一道路障前。
胡以晃立即下令身后的骑兵冲击路障,眼见一道路障无法阻挡长毛贼的骑兵,周炳坤大声吆喝,让所有人都将手中的火把抛向路障,然后又指挥众人冲向逼近他们身边的骑兵。周炳坤大喝道:“别管其他,只砍他们的马腿!”
大火铺天盖地,站在火场之外的胡以晃长叹一声,下令太平军停止向火场冲击。已经冲进火场的太平军自然被大火烧得满地翻滚。周炳坤等四十个老人却放下手中的兵器,手牵着手同时放声大笑。
大火燃烧了大半天时间,胡以晃只得将大军驻扎在孙家畈,派一对轻骑迂回到吴家桥一带,打探和援助李秀成。这时候李秀成其实只与他隔了这一片火场。
也许,这一天是东乡人的灾难,也许,这一天是东乡的辉煌。东乡,以牺牲近两千人的代价,杀死了前来侵犯的太平军近四千人。只是这两千人中,好多都是东乡人曾经的脊梁,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当初战九华的三十六名教,除了失踪的金飞锡、施江燕,出走的章文甫、章小虎、黄小姑,还有几个在此前病逝的老人之外,其余众人都在此役中阵亡。
继此之后,咸丰十一年,驻守庐江罗昌河的太平军洪天豫部和驻守砖桥的捻军又联合向东乡借饷。东乡周氏新族长周如海,在鲍家祠堂前召集各姓族长商议对策。各姓族长念及前仇,一致决定拒绝向长毛贼提供军饷。周家团练勇再度聚集在马鞍山、福子岭、吴家桥、茶花岭、蔡家坟、高岭、分水岭、鲍家店等要道设防,从这一年的四月开始一直到六月长毛退出桐城,防守各要道的练勇相继与太平军捻军发生多次激战,双方参与的人数虽然都不多,依旧给东乡造成了近两百人的伤亡。
东乡武术从此开始走下坡路,在武林中沉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