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观鳌跟鲍连升走出后屋的时候,前面也都收拾得差不到了。鲍连升从琅琊山带过来的桌子和凳子被放到了后院,因为堂屋里八仙桌、长板凳,包括条形的几案,原本就一应俱全。章观鳌又陪鲍连升四处看了看,问道:“鲍兄弟,你看还合适住人吧?”
鲍连升说:“真的是太奢华了。其实跟大家一样的房子,我就很满意了。章老师,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我原来住的就是一个山洞,在那里面我们住了四十多年。”从踏足东乡开始,鲍连升就看出了这一片土地上的居民并不富裕,大多都是住在低矮的茅草屋里,看到给自己准备的是这么大这么宽敞的房子,心里很是感动。
章观鳌笑着说:“鲍兄弟,实话跟你说,我们本来想着能够多请一些人来,还怕房子小不够住呢。不过也不要紧,我想以后你们鲍家一定会人丁兴旺的。鲍兄弟,我冒昧地问一句,鲍家嫂子怎么没有来啊?”
鮑连升道:“不瞒章老师,还在双溪三岁那年,他娘就死了。这次我们来的时候,本来是想把她带过来了。不过当地的人不想她走,我就让她留在琅琊山了。”
章观鳌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鮑连升说:“那一年我和我娘去九华山看望大师伯,因为双溪小,就没有带他们娘俩。没有想到双溪他娘在巡查琅琊山道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强盗,虽然掩护香客逃走了,自己却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当地人把她葬在了碧霞宫右边,葬得跟碧霞宫一样高,每年焚香祭祀。虽然她死得有些早,不过也值得了。”鲍连升说得很平静,只是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章观鳌挠挠头说:“哎呀,是我不好,又惹你想起伤心事了,鲍家嫂子也算是女中豪杰。不过话说回来,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家里没有个女人,总是不像个家啊。你老哥就没有想着再找一个?这样吧,你们爷俩先凑合几天,等我跟大老周商量商量,给你找个填房的。”
鮑连升说:“多谢了,章老师。这个以后再说把。”
章观鳌说,“嗯,基本上这就算停当了。你们自己再看看吧,我就先回去了啊。明天我让人来带你去‘在陆山庄’,要是还差什么到时候再跟我们说。”
鮑连升说:“已经很好了,什么都不缺。明天你们商量事情,我就不去了。明天,明天我想先去祭拜先父。”
章观鳌连连摆手说:“不急不急,祭拜这件事,得找人帮你挑个日子,急不得。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东乡人了,入乡随俗,不急在一两天。另外东乡的事情你得参与,明天我叫人来带你去。”
鮑连升想了想说:“那好,那就听你们的。”
“那好,我就走了!”章观鳌说走就走,出了鲍家大院,沿着去横溪涧的道路,一会儿工夫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边帮忙的人,大多是七井畈邓家的人,章观鳌走了,他们却还没有走出大院。不过寒暄了一会儿,大家也都离开了。偌大的院子,便只剩下鮑连升父子二人。这两个人静静地绕着屋子走了几圈,最后在堂屋里坐了下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住在归云洞里,寂寞倒也习惯了,就是住在这么空旷的屋里好像还不太习惯,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坐了一会儿,鲍双溪走到后进左边的屋子里,打开那只装满书籍的箱子,将箱子里的书全部倒腾出来,有一些摞在靠窗户的桌子上,另一些放到床上。这些书都是属于他的,除了有一些是文学方面的,大多数都是佛经道经,当然也还有一本《阴阳转桩功》,那是鮑连升根据他母亲的演示整理的,虽然经过云盘老祖的校订,与当初无名老和尚传授下来的也已经大不相同了。鲍双溪用手抚摸着床上崭新的竹席,一个转身四脚朝天地躺了上去。躺了不多时,他突然高声叫道:“爸,鮑连升爸爸。”
鲍连升走进来问“什么事啊?”
鲍双溪指指那一箱银子说:“那东西怎么办?”
鮑连升道:“能怎么办?他们又没有掌门人,给谁呀?先就放在墙角吧。”
鲍双溪说:“早知道没有人收,就不带来了。这么重,累都累死了。”
鮑连升说:“儿子啊,你还不知道银子的用处。这东乡可不像我们归云洞,用到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别管了,放墙角又不要你饭吃。迟早有用得到的时候。”
一听到“饭”字,鲍双溪说:“鲍连升爸爸,我饿了。烧饭吃吧。”
“嗯,烧饭。”鲍连升说,“哎呀不好,我们没有买米买菜啊,赶紧找个人问问,到哪里买米买菜。”
鲍双溪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说:“这事要紧,我去找邓贤美哥哥。”
鲍连升说:“我们先去厨房看看吧,这走了一路,除了山就是田,也不知道集镇有多远,先找找看有没有东西对付一顿。”
父子二人来到厨房,看到自己带过来的锅碗瓢盆被堆放在一个黄泥巴缸的边上。锅台上干干净净的,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碗柜,里面碗筷一应俱全。距离碗柜不远,有一根绳子从屋梁上悬挂下来,末端系着一个竹篮,竹篮里面有黄瓜、冬瓜、茄子、辣椒等蔬菜。鲍双溪掀开黄泥巴缸上面木制的盖子,看到了满满一缸雪白的大米。
这父子两个都不说话。鲍连升动手去削冬瓜皮,鲍双溪看到马棚附近有一堆干柴,便去抱了一些进来。一会儿,鲍家大院厨房的屋顶上就飘起了第一缕炊烟。从这天开始,在东乡这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上,又多了一个姓鲍的氏族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