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武沉默不语,半晌方摇头苦笑道:“恩帅,想我杨国武沙场戎马二十年,随你出生入死。你自信得过我,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会做出背叛恩帅之事?”秦海朗声大笑,仿佛听到天下最为可笑之事,双目炯炯,望向杨国武道:“我们刀头里来,枪尖上去,见惯生死啦。你哪里是背叛我秦海?此乃国之叛逆!当年大军北扫之时,那一支黑旗军,三千人尽殁,个个都是铁铮铮的好汉,依照你说,他们粮绝箭尽,走投无路,便该北降鞑子不成么?千古以下,汉奸便有千般理由,也是唾骂万世,李陵又如何?吕文焕又如何?枭獍何堪共勤酬,衣冠涂炭可胜羞!”
方晖见他说得文邹邹地,正待开言,却见与杨国武同来的一名黑衣人踏上一步,沉声道:“姓秦的,枉你也称一方名将,却在这里掉书袋装斯文么?废话少说,边关兵符拿来!”言语之中颇为生硬,显是异族之人。秦海哈哈一笑,说道:“便知你等掳掠小女,必有所求!”将身一转,向内行出两步,又转过身来,高声喝道:“将这等鞑子汉奸,与我拿下了!”方晖等众人见他前面侃侃而谈,甚为儒雅,此时双目中精光爆现,凛然生威,宛如猛虎一般。方才一愣,安奇刚行伍出身,已自越众而出,高声应道:“得令!锦衣卫何在!”
此言一出,但听得哗地一声,屋顶上、廊檐下、假山中伸出一排排神武机弩的箭头来,百名锦衣卫齐声喝道:“奉令拿贼!”声音齐整划一,百口同声,不闻半点嘈杂,端的是慑人心神。
与杨国武同来的一名黑衣人见了此等阵势,说道:“姓秦的,你可别忘了,你女儿”话音未毕,秦海左手一挥,断喝道:“放箭!”当机立断,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无半分犹豫。
敌我双方,都料不到秦海如此果决,锦衣卫不知就里,见秦海有命,都是飞速扣动机关,那犬齿倒钩的短驽,犹如飞蝗一般向院中三名黑衣人射来。安奇刚双掌一错,却已攻向杨国武。
此刻方晖心念如电,秦海一声放箭,便已飞身上房,身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正厅西南角上扑去。他这一下全力施为,当真是疾如流星。房顶上一人响箭已自脱手,方晖不及拔剑,连鞘掷出,那响箭刚升起丈许,却已被方晖击落,哧地一声在屋檐下横着窜了出去,却是未能升空。方晖踏脚未稳,刚刚击落响箭,却觉劲风扑面,气为之滞,当下不及细想,左臂回转,左掌掌缘向内,借着上跃之势倏地向外挥出,却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龙跃于野”。
双掌相交之下,啪地一声大响。方晖这一掌掌势上扬,原是极为顺势得当,情急之下,不见对方身形,眼中只有那支响箭,可说几已尽了全力。他自学了降龙十八掌,对此绝技苦练不辍,辅之以乾坤大挪移的神功,可说一只脚已跨进江湖上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依照郭枫亭之言,便是对上那瓦剌国师,也或可一战了。哪知对方掌力竟然犹如怒涛一般,威不可当,方晖只觉单臂一震,一股大力由腕上传来,经臂到胸,胸口一痛,立足未稳,一声闷哼,脚下喀喇一声大响,竟然踏破屋顶,被对方的掌力震落了下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安奇刚等人因修为所限,尚未察觉屋顶还有敌人同伙埋伏,待得见方晖身形如电,上了屋顶,一呆之下,方晖已被打落。
此时院中犬齿倒钩短驽,如飞蝗一般攒射出来。那三名黑衣人武功本也自不弱,一来未曾想到秦海府中早有如此准备,待得锦衣卫现身之时,方要说秦小文之事,却又不曾想到秦海如此果决。两人去摸响箭之时,却已被神武机弩射倒,一人见机极快,响箭方才甩出,也被密如急雨一般的一蓬蓬弩箭射落。眼见三人身中乱箭,安奇刚已一掌向杨国武肩头拍落,欲要生擒了他,那见机最快之人奋起最后残存之力,脱手甩出两柄短刀。
安奇刚见短刀声音呜呜大作,一前一后向秦海袭去,知道秦海上阵威猛无匹,大马长枪所向披靡,这江湖武功却非了得,一惊之下,不及去攻杨国武,飞步来救秦海。哪知那两柄短刀,前面一把固是疾飞向前,后面一把却后发先至,足见发刀之人手法诡异。安奇刚见奇变横生,当下劈空掌打出,击向前一把刀,脚下极快,飞步来接后刀。
眼见后刀入手,前刀却已转了向,快捷无伦,扑地一声,已自狠狠扎在杨国武的后心。安奇刚见那人掷刀之法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双刀一前一后是虚,后发先至竟也是虚,旨在取了杨国武性命,不使自己活捉了他。心思之巧,变力之怪,虽在临死之际,仍是有如此妙招,也是暗自佩服。
方晖被屋顶之人一掌震落,原是瞬息之间之事,他知当此时危机万分,若给那房顶之人再放出讯号,或者走脱,秦小文及旧约盟五人,立时有毙命之虞。当下不及细想,便要提气上房再斗。哪知真气一提之下,丹田之中竟然空空荡荡,周身剧痛,宛如脱力。
方晖此时心下大骇,自忖内力及运力之法都已极为高深,自从得郭枫亭之助,打通乾坤大挪移心法第二层关隘以来,从无这种内力不济的情况。此时降龙掌使将出来,被一掌拍落不说,丹田中的内力竟也似被他一掌拍散,这屋顶上之人,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实在是骇人听闻。饶是如此,降龙掌力辅以乾坤大挪移的运力之法何等厉害,屋顶那人猝不及防之下,也是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喀喇喀喇两声,双脚下的屋瓦,却都被他踏得碎了。
秦海应变奇速,迅速抢上两步,一把扶起杨国武,喝道:“快说!”杨国武被那长几近尺的短刀自后心直通到前胸,眼见命在顷刻,说道:“恩帅,小文在城西龙”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此身亡。
当时瞬息之变,方晖听到“城、西、龙”三个字,内力已回,胸口却仍是隐隐作痛,当下不及细想,又自跃上屋顶。此刻屋顶之人已自稳住身形,见方晖再度跃上,轻咦了一声,似是大为惊奇,当下迅速转身,星掷丸跳一般,展开轻身功夫,径直向南去了。
方晖见他不再放响箭,便知他身上响箭只有一支,此时再无可放,略微定心。当下不及细想,纵身也往南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