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秃顶老头,鹤发童颜,身上披着一件老汉衫,脚踩一双懒汉鞋,手里拿着大蒲扇,不停地呼扇呼扇,大大咧咧,搀起瘫软在地的父亲,问一声:“没啥事儿吧,小伙子?”
父亲支支吾吾地回答:“嗯,还能站起来。”
老头儿爽朗地笑起来:“这就好,你在一边儿歇着,看我是怎么干活儿的!”
说完,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裆里来回搓,弄来弄去,搓出一坨污泥丸,比核桃稍微大一些,散发出一股股恶臭。老大爷把污泥放在手心,压成饼状,咬下一口,再喷出去,就是一团青火,直烧得那鬼怪咿呀乱叫;再咬一口,喷出去,就是一团紫火,鬼怪就无所遁形,缩成一团;最后咬去一口,喷出去,是一团黑火,夫人和那猴子怪化成一堆黑灰。老大爷走上前,扒拉开余烬,露出一面铜镜,镜子里是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女人背后却是一张血盆大嘴,呼呼喘着黑气。大爷拿起铜镜,用一块白布裹起来,和父亲说:“小伙子,这座城池已经被怨念侵蚀,久后必有大灾,你还是跟我走吧,云游四海,落得个自在。”父亲连连点头允诺,就跟着这位高人浪迹天涯,学得一身本事,建立了一番事业,封妻荫子,落得个善终。
宋亮从回忆中回来,听闻张三描述的鬼棺里的情形,与父亲年轻时的经历,有太多相似之处,不由得生出疑惑,心想:“难道是当年的邪煞又在此地作祟,俗话说十魔生一魇,眼前的这鬼怪也绝非等闲之辈,要不然阴司也不会派出这等大阵势,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等要想脱身,消除这恶灵结界,势必要使出一番手段。”
思量片刻,宋亮让张三用红睛仔细观察,时刻报出前方动向,自己则扭动身躯,勉强站起来,虽然那恶灵水藻束缚的紧,但还是有些腾挪的富余之处。手搭凉棚,远观前方战事,只见硝烟弥漫,激斗正酣,那八个阴司派来降魔的老道,此时已经精疲力竭,衣袍也支离破碎,身体上血肉模糊的地方比比皆是,有的还露出了森森白骨。石棺里涌出的魔魇躯体愈加膨胀,骨甲弥坚,如铜墙铁壁一般,气焰更加嚣张;下面驮棺的老龟,如背负万斤,力不能支,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战况急转直下,八个老道无计可施,钻进各自的棺材里,沉入地府。老魔见对手败走,嘴里发出一声闷响,犹如老牛的叫声,身体越来越大,嘭的一声碎裂,像星尘一样飘散,在原来的地方炸出一个窟窿。当尘埃落定,只见一个妙龄的妇人,从石棺里爬出来,衣着华丽,飞髯云鬓,锦衣玉袄,五光十色的金银配饰点缀其间,首饰相互碰撞,叮咚作响,全身上下,活似一个雍容华贵的俏美人。她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童,手里拿一面铜镜梳妆打扮,面露喜悦之色,旁若无人;铜镜左边镶嵌着一个金娃娃纹饰,右边镶嵌着一个银娃娃纹饰,都是活灵活现,精妙绝伦。
宋亮一边观战,一边心想:这老魔只是露出了个幻象,就如此厉害,连阴司的镇魔使也奈何不了。现在龟背上的封印解除,石棺破裂,放出本体,再不找出个对策,我们这帮人,只有一个下场:黄泉路上见阎王。想到这里,他抓了一把河床上的淤泥,又从锦囊里掏出一小撮赶尸粉,将二者混合在一起,然后匀出一小丸,拿出弹弓,将小丸冲着那美妇人用力打出去,遇风变成一团火焰,呼啸着正好击中她的脸,嗞嗞嗞嗞,烧掉了半张面皮,血肉模糊,淌着血,滴落在华丽的衣服上,美妇人却巍然不动,依然打扮着还保存完后的另半张脸;宋亮见那女人总是盯着铜镜看,可里面却不是她的倒影,似有鬼物在蠕动,这次变换目标,又打出一丸,熊熊烈火正好击中镜子,妇人和她怀里的孩子都一起烧着了,大火烧了许久,传出婴儿的咯咯的欢笑声声;当火焰熄灭时,只剩下一个女人和孩子的枯骨,但依然保持着梳妆打扮的姿势,骨手里还在托着铜镜,此时镜面崩裂,一股黑烟冒出来,两边的纹饰:金娃娃和银娃娃,张开嘴巴,不断吸食着黑烟,变得肥肥胖胖,啪的一声,挣脱镜框的束缚,跳了出来,两个娃娃欢天喜地,活奔乱跳,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这边束缚大家的红色水藻也化成了枯草,众人重获自由,不由得欢呼雀跃。
宋亮见状,却大叫“不好”,汗珠子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李通问道:“咋啦,兄弟,那老魔不是被你烧死了吗,怎么还哭丧着个脸?”
宋亮愁云不展,说:“都是我学艺不精,竟然着了魔道的障眼法,错失了良机,反而解除了妖鬼的封印,助其逃脱,罪孽啊,罪孽啊!”说完,不断地顿足捶胸。
乌头将军也疑惑不解,指着那两个玩耍的娃娃,说:“你说的妖魔,难道是这两个小屁孩?”
宋亮说:“没错,正是这两个魔物,之前我看走了眼,真正的封印其实是那个铜镜的镜框,镜框两边的娃娃纹饰,才是妖魔的本体。”
李通说:“我看你是在胡思乱想,肯定着是咱们经历了太多战斗,你是有些疲惫了,看他们也不过三四岁模样,奶牙还没长齐,能掀出多大风浪,完全没有必要自责。”
乌头将军说:“李捕头说得极是,浑天教就在眼前,咱们这边的战斗,对方肯定有所察觉,而且断了弱水水脉,老君鼎的运行势必受到影响,浑天教迟早会派人来查看。我军最好不要暴露目标,在被发现之前,采取突袭的策略,打他个措手不及,对方乱了阵脚,我方从中坐收渔利,才能事半功倍。”
李通说:“没错,我们是深入敌方的地盘,耽搁越久,越对我方不利,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宋亮听完二位的分析,不置可否,只是默然不语。一旁的王三,他的红点神睛正要遮盖起来,就在那一刹那,居然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吓得大汗淋漓,扑通坐到地上,张着大嘴,呜呜得也说不出话来。李通见他这副怂样,以为是要偷奸耍滑,想多歇会儿,就上前提起王三的脖领子,正要拽他走,王三却使足气力,迸出一句话“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