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谷君本应是九重仙境的王,没想到却被他的书童篡夺了王位。
书童名叫三默,是个孤儿,不过生性活泼,而且善解人意,自小就跟随南谷君,感情非常浓厚。
俩人虽名为主仆,但在南谷君眼里,从未把他当作仆人看待,而是当作兄弟,不但好吃好喝与他一起分享,就连王室独门仙术也与他一起修炼,而三默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一点就通,但他每次都装作懵懂的样子。
在南谷君二十七岁那年,父王就仙逝了。临终前把他唤至塌前,把装有九重晋神丹的锦盒和《汲阳残卷》交给了他。
这两样东西乃是王室至宝。
九重晋神丹是南家先祖从万劫灵猢手中夺得,共有九颗,传至南谷君这一代,只剩下最后一颗了。此丹药性甚神,可以让服食者法力骤然提升百倍。而《汲阳残卷》是一本法术秘籍,之所以叫残卷,并非秘籍残缺,而是此术威力惊人,一旦出手,必把对手搞死搞残。
而南家正是依赖这两样法宝,才可以称霸仙境几千年而不衰。
南谷君接过九重晋神丹和《汲阳残卷》,心中并无激动,只是忧心父王病情,转手便把这两样宝物交给了身后的三默,让他代为保管。
他父王没想到他如此大意,竟会把人人觊觎的宝物交给一个下人保管,又惊又急,一阵气血上涌,一大篇煽情的遗言还没来得及叙说,就一命呜呼了。
当天晚上,三默就失踪了。而南谷君忙着操办丧事,也没有在意,等他发现时却已经晚了,派出几万人马满世界寻找,也没有找到三默。
南谷君没想到他最相信的人竟会背叛他,又带走了祖传之宝,又是伤心又是悔恨,几天滴水未进。
好在在这段最难熬的岁月里,有个女人始终陪伴着他,抚慰他受伤的心灵,让他从自责悔恨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他的表妹,名叫紫螺,生有沉鱼落雁之貌。俩人青梅竹马,感情笃厚,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三默再次出现,已经是五年后的事了。
那天阳光甚好,万里无云。三默身着金色长袍,手持长剑,只身来到王宫南仙门前。
守门的将士识得他,大叫一声:“叛徒回来啦……”
叛徒听了很不高兴,右手一挥,一道如月牙一般的真气从掌心喷射而出,比刀锋还要薄,比钢铁还要硬,虽远隔数丈,那将士顿时身首异处。
南谷君得到讯报,恰巧那天紫螺也在,就领着数百武将来到了南仙门。
主仆再次相见,并无轩然,都是面无表情,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许久,南谷君才轻轻说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三默道:“我确实回来了。我之所以要狼狈地逃走,就是为了今日能载着荣耀回来。”
南谷君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背叛我?难道是因为我对你还不够好?”
三默道:“离开这里,我特地养了一条狗,我对那条狗也很好,好吃好喝养着它,但我对它再好,它在我眼里始终只是一条狗。你对我好跟我对那条狗好是同一个道理,这种好是带有施舍性的,但我是人,不是狗,我有尊严,我不喜欢别人施舍我,我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南谷君道:“你想要得到什么?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三默道:“你给我的都是你不稀罕的东西,你真正稀罕的你永远都不会给我。”
南谷君怔道:“你是说王位?”
三默道:“还有紫螺小姐!”
南谷君涵养再好,脸色也不免为之一变,咬牙道:“畜生!”
三默冷笑一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叛了吧?你对我再好,我们之间也永远都无法平等。你想得到紫螺小姐,那是理所应当,而我想得到紫螺小姐,那就是畜生不如了。你别忘了,我也是男人,我也有需求,每次看到你跟紫螺小姐卿卿我我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那时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得到紫螺小姐。”
紫螺怒道:“休想!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看上你。”
三默道:“紫螺小姐,你放心,既然我回来了,就一定会得到你!”
紫螺道:“闭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三默道:“我现在是没有资格,但一柱香之后,我就会有这个资格了。”
紫螺蔑笑一声,道:“狗,就算它穿上再华丽的外衣,它也是狗!”
三默哈哈一笑,道:“我会让你喜欢上一条狗的!”转头望向南谷君,道:“王子殿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只要你交出王位和紫螺小姐,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就别怪我不顾昔日情份了。”
南谷君仰天大笑,道:“昔日情份?你也有脸说昔日情份?我知道你既然来了,肯定已经练成了汲阳大法,我已不是你的对手,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言,每多看你一眼,我只会愈发心寒。虽然我丢了祖宗的基业,愧对列祖列宗,但我心中坦荡,不用愧对自己的良心!”转头看了眼紫螺,又道:“况且我生有意中人,死亦何哀?我可以死,但想让我主动让出祖宗的基业,你是做梦!”
紫螺抓住了他的手,深情地望着他,点头道:“我相信苍天有眼!”
三默心中就泛起了阵阵醋意,冷冷说道:“苍天有眼?我就是苍天!既然你执迷不悟,自寻死路,也休怪我无情无义了。”说时右手一抓,长剑出鞘,剑锋反射着阳光,异常耀眼。
南谷君知道汲阳大法威力巨大,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也绝计占不了便宜,拼死抵抗,也只会徒增伤亡,便拿开紫螺的手,双手一扬,大声说道:“你们都退下。今日之战,是我与三默之间的个人恩怨,于你们无关。如果我不幸战死,你们就奉三默为王,不要为我报仇。”
众人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将他簇拥其中。其中一人说道:“陛下不怕死,我们也不怕死。三默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奉叛徒为王!”
众人附和道:“对!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奉叛徒为王!”
声音齐整响亮,传来阵阵回声。
南谷君急道:“你们想抗旨吗?”
那人道:“陛下息怒,无论是生是死,我们永远都会追随陛下!”
南谷君刚欲开口,紫螺扯了下他的衣袖,道:“表哥,你就别难为他们了。你把名誉看得比生命重要,他们也是,你就成全他们的一片忠心吧!当然,还有我!”
南谷君怔道:“还有你?你别闹了,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先回去,此生若是有缘,此战之后,我铺十里红妆去接你!”
紫螺眼眶就有些湿润,道:“我不会走的。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共赴九泉。”
南谷君见她眼神坚毅,微微一怔,便哈哈笑了起来。右手一抓,便煞出一把金玉宝剑,握在手中,左手拉住紫螺的手,朗朗说道:“好!今日就让我们君臣一起,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叛徒,只有一个,但忠于我的人却有那么多,今日便是死了,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三默,动手吧!”
三默心中醋意正浓,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都活腻了,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完缓缓举起长剑,直指太阳。汲阳大法之所以威力无边,是因为它可以汲取太阳的能量。
只见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太阳倾泻而下,直达剑尖,犹如擎天之柱,蔚为壮观。
南谷君脸色一变,挥了下手,众人会意,为了抢占先机,拿出兵器四下游走,将三默围起攻之。
一时间,剑气满天,如同蛛网一般将三默笼罩其中。三默也不慌张,暗自凝力,只见光柱瞬间收缩,浓缩成鸡蛋大小的光点,凝于剑端。光点极为耀眼,大白天里,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光点就爆炸开来,形成一个圆形冲击波,把蛛网震得粉碎,四下扩散,眨眼之间,已至百里之外。偌大一座王宫,瞬间就被夷为平地。方圆几十里内,变成一片火海。
以南谷君的修为,自然是无法抵抗如此强大的攻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将紫螺拉至身后,自己却被震飞了十余丈。落地之后又倒退几步,幸得长剑撑地,才站稳脚跟,内心却不平稳,狂吐一口鲜血。其余人等,只有几个人还勉强活着,不过也是身受重伤,有些法力低微的,在高温之中,直接汽化成烟,连毛都没剩下一根。
其实三默在反击之时,内心深处还是舍不得紫螺,一时手软,只用了五成法力,如果用尽全力,无人可以生还。
紫螺冲到南谷君身边,扶住了他,急道:“表哥,你没事吧?”
南谷君只觉胸腔内气血翻腾,几次漫至喉咙,都被强行咽了下去,许久才略为缓和,道:“我没事!”
三默这时走了过来,挺剑抵住他的胸口,道:“明知是这样的结果,你又何苦挣扎?”
南谷君冷笑一声,道:“你是在羞辱我吗?”
三默道:“不敢!我虽然背叛了你,但我心里仍是尊重你。我并非无情之人,回想往昔,这一剑我还真刺不下去。”
南谷君道:“这辈子是我有眼无珠,我只是恨我自己,又不会怨恨你,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来恶心我?”
三默长叹一口气,道:“其实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又望向紫螺,道:“紫螺小姐,我知道你很爱你的表哥,但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留下来做我的王妃,我可以放你表哥一条生路。”
紫螺丝毫没有犹豫,道:“好,我答应你,你放我表哥走!”
南谷君捂住胸口一阵咳嗽,低声道:“你疯啦?”紫螺道:“我没疯,我只是想过好一点的日子。”
南谷君无力摇了摇头,笑了笑道:“紫螺,我知道你一片苦心,想让我东山再起,但你应该知道,在我心中,你比王位更重要。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王位被人篡夺,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奸人糟蹋。如果没有了你,我就算重得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忽然用尽全力,身形一闪,就撞在了长剑之上,剑刃穿胸而过。
紫螺大叫一声:“表哥——”
三默在内心深处还是敬畏南谷君的,一时也傻了眼,松开剑柄,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南谷君紧紧抓住紫螺的手,深情地望着她,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道:“对不起,紫螺,我辜负了你,这辈子没能好好地保护你……”话未说完,就气绝身亡。
紫螺面无表情,伸手轻抚他的脸庞,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道:“傻瓜,你没有辜负任何人,是这个世界辜负了你的善良!”又慢慢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了他,紧紧贴住他的后背,脸蛋枕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表哥,等等我……”说时暗自煞出真气,用力一吸,裹住长剑又进了尺许,直至剑柄,同时也刺穿了她的胸腔,一剑双心。
俩人如雕塑一般在废墟上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