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年(1042年)四月底,朝廷颁诏,以知秦州韩琦为秦州观察使,知渭州王沿为泾州观察使,知延州庞籍为鄜州观察使,知庆州范仲淹为邠州观察使。
观察使为唐代的职官名,不设节度使的区域即设观察使,品级较高。到了唐末、五代时,观察使成为武职。宋沿唐制,但宋时观察使成为虚职。《宋史·兵志》云:“置诸州观察使,凡诸卫将军及使遥领者,资品并上本官叙,”邠州,即今陕西省彬县,当时归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司管辖。因范仲淹在庆州,遥领邠州,才有此任。虽然宋时的观察使为虚职,但俸禄较高,要高于知州或经略安抚招讨使,故朝廷为范仲淹等四人加任观察使一职,是想让他们享受更高的工资待遇,以酬这四人守边的辛劳。
这四人中,韩琦、王沿二人都受职无言,安享其禄,只有范仲淹与庞籍上表辞让。范仲淹不仅一次,而且三上其表,坚持不接受这种高规格的待遇。范仲淹辞让的理由有六:“一则失朝廷之重势,二则减议论之风采,三则发将佐之怒,四则鼓军旅之怨,五则取夷狄之轻,六则贻国家之患。”为什么会这样呢?范仲淹解释说:他和韩琦以龙图阁直学士这种朝廷内职出外为帅的,尚不失朝廷的威势,可以镇服手下将官,而观察使这种纯粹的外官、外帅就大不一样,失去了朝廷的威势;同时也把我们降于知制诰、待制之下,职务等同于或低于方荣,刘兴这些将领,我们如何统领他们?这是其一;作为朝廷内臣外放,仍然视为内臣,一旦朝廷下诏有不切合实际的问题发生,我们可以反复上表呈述自己意见,希望朝廷改正,这样就像在朝内议事一样没有忌讳、亲嫌之分;而成为外帅,就有了内外有别之分,谁敢区别是非、与朝廷抗论?过多强调自己意见,就会犯将帅骄亢之祸,这样无形中减少了反复讨论问题的风采,这是其二;我到边界上,经常教育各将佐实实在在做事,报效国家,“勿树虚声,妄求恩奖。”所以这一两年来,上奏边关情况“稍稍得实”。但西夏军力仍然强大,边关的形势仍然险恶,而我被朝廷三次升官,我都感到惭愧。在今后将以何面目教育将佐做实事、讲实效,再强调岂不惹将佐发怒?这是其三;我又听说:自古将帅与士卒同安乐、共忧患,才能将士一心,为国家所用。“故士未饮而不敢言渴,士未食而不敢言饥”。今天边兵吃的、用的比较粗少,几年了,兵士都没沾过肉味。有些军士身体十分赢弱,穿不起盔甲,偷着埋掉,逃了出去,有逃不远的,都被我捉回斩杀。我虽然心中不忍,但又不敢违法。像这种情况,当国家有难时,想让士卒与我同患难,为国家所用,那不是件难事吗?回想唐安禄山反叛时,河北三十余城降归于叛军,那不是打下来的,而是唐朝廷对士卒长期没有恩惠,到了危难时,他们必然劫持长官弃唐投降了安禄出。我每想这件事,感到寒心。同时,古代的高官,获得厚禄后,私养敢死之士,以防寇患。而今天的将士,国家有国库的粮食养着,有了功勋朝廷给以奖赏。“臣得千金之禄,千金之赐,”怎么敢用它去豢养敢死之士呢?丰厚的俸禄白白放在家中,被将士看见,产生不平之心,等待时机爆发。“尔臣恐此辈,一日仓卒,乘怒而发,劫长吏以应贼,不能为国家之用,而能为国家之患矣,此则鼓军旅之怨。”这是其四;我又听说:朝廷“内列三公九卿,外分五侯九伯,所以安天下,威四夷也。”我到边界后,羌人们都敬呼为“龙图老子。”他们这样传呼,但不了解龙图阁直学士的品级高下。而羌人中,小小的一个首领都给一个观察使、团练使之名。我如果接受了观察使这个职衔,岂不等同于他们的小首领,这样会被羌人轻视。这是其五;综合起来说,朝廷里这项任命,使得四路统帅失去了朝廷的威势,减少了讨论问题的风采,引发了将佐的愤怒,鼓动了军士的怨恨,又被羌人看轻,这会招置失败,为国家种下了后患,这六点是从国体方面讲的,所以,我上表坚持辞去这个职务。
经过范仲淹多次上表辞让,朝廷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还写了一篇《谢许让上观察使守旧官表》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从范仲淹反复辞让观察使的事件上我们看出,范仲淹的做事都以国家的利益为其出发点,并不考虑个人的得失。他不追求高官厚禄,自甘贫苦,就是强给他的厚禄,他也不要,这在历史的官场上是少有的。他的戍边,愿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正如他说的那样“士未饮而不敢言渴,士未食而不敢言饥,”这样才取得了将士们的信任和敬佩,故将士们能为其所用,这也是他令羌人敬畏的根本。
范仲淹的三让观察使表值得大家解读,更值得那些贪官们去比照。
选译自范仲淹《让观察使第一表》、《第二表》、《第三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