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边关,虽是两国交战时期,但眼前却没有烽火连城,有的只是北风瑟瑟,无边的寂寥和荒芜。
恩央站在庚城外的小山坡上,看着这辽阔旷野,向来人来人往的通商要道,如今因为战事吃紧早已没了人影,心里也难免不泛起丝丝悲悯,行军打仗,吃苦受难的永远是老百姓。
边关寥寥,是非之地她本应敬而远之,现在战争虽处于僵持状态,但深藏在平静表面下的风雨却是呼之欲出,庚城的百姓终日人心惶惶,饮食难安,她原是不应该此时过来,更何况因为她白蝶族的特殊之处,出现在这里就更是麻烦,只是她却有着必须来这的原因。
白蝶族人喜食白草,是一种增进修为的上好滋补品,恩央早先因为误了修行耽搁了百年功力,后来与那玉镜斗法又受了些伤,现在只想着采些白草来调养,而这白草,单单只有白城才有,便是现在与庚城交战的这座城。此时白城早已是全城戒严,城门紧锁,出不得也入不得,没有办法,恩央只得在庚城外就近等候着。
恩央看着这满目的萧瑟,心里感慨万千,不禁开口念道:“北风呼啸云遮日,赤旗招摇雁断翅。”
“吹角连营千万里,家书无寄挂残枝。”恩央方做了前两句,旁边便出现了一个声音,接下了后两句。恩央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面如刀削,俊朗丰毅,修长的剑眉,一双漆黑星眸炯炯有神,光华自现,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英气逼人,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玉带束腰,更是显得修如青松,他负手而立,含笑的站在那,瞧见转过身来的恩央的浅灰色双眸之后略一吃惊,但随即就被笑容掩去,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在下萧流羊,丰城人士。敢问姑娘芳名?”
“恩央。”恩央轻声回答着,脸上虽没有表情,心下却有些奇怪,丰城远在千里之外,他如今这时节在这里做什么,而萧流羊这名字,却又好似在哪里听过。
萧流羊也有些好奇,问她说:“如今正是战时,姑娘怎会只身在此?”
恩央却是不答反问:“萧先生又是为何在这?”这两人一回合的太极,又将问题推回了萧流羊的身上。
见她反问,萧流羊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吃惊,这一次的吃惊没有被笑容掩去,而是半张着嘴看着恩央,哭笑不得的说:“素问白蝶族不问世事,清冷红尘,果然是不错。”双手对着恩央行了一礼,说:“容在下重新介绍一下自己,萧流羊,征远将军。”
这下便是轮到恩央吃惊了,难怪她觉得这名字熟悉,竟是驻军在庚城的征远将军,他在庚城威信颇高,她一路过略有耳闻,只是未曾往心里去,方才才一时没有想起他来。“原来是萧将军,失礼了。”对着萧流羊欠身施了一礼。
“不知者不罪,姑娘无需介怀。”萧流羊无所谓的摆手,继续问她:“倒是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恩央看着他的眼眸,似有戒备,沉思了一下说:“将军可是怀疑我是敌国奸细?以白蝶族的身份倒是有法子骗取信任,的确不失为最好的奸细。”一个停顿,她转头看了看远方的白城,叹息一样的说着:“可白蝶族是不会插手这些事的,要窥得天机,便不可沾染俗世,错不得的。”她幽幽的说着,不知道是无所谓,还是无奈。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萧流羊不好意思的轻声咳嗽一声,掩去尴尬,道歉说:“是在下误会了,只是这特殊时期,我身为将军,担负着全城百姓的性命,容不得差池,还望姑娘勿怪。”见得恩央轻轻一颔首,他才继续劝道:“只是这边关暗潮汹涌,实在是不适合姑娘待的,姑娘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恩央指了指白城,对他说:“若是没有白草,我怕是会死的。”她语调清冷,没有丝毫的起伏,谈起生死之事仿若是在闲话家常,她回过身来,又指了指庚城:“你们一日不走,战事一日不结,我也是要死的。”最后她深深的看着萧流羊,说:“全城的百姓都盼着你们离开呢。”
萧流羊微微苦笑,故意忽略掉她的不喜欢,问她:“若是要白草,姑娘为何不化作白蝶,飞进白城去采了便是?”
“白城现下是全城戒严,夜如白昼,连一只苍蝇怕也是难以飞进,而就算我侥幸进去了,一只蝴蝶驮着一包药草,将军,若是换了你,你不会觉得奇怪么?”不悦的斜了一眼萧流羊,后者不禁苦笑,恩央不多理会,继续说:“也不要说什么干脆留在白城里,我这浅灰色眼睛又会招惹多少事端。”
萧流羊听得她说,神色一黯:“不光是姑娘,每逢战事,漫天的烽火总是会殃及百姓,民生涂炭,苦不堪言,我看在眼里,何尝又不痛在心里,可是皇命难违,我既然是个将军,便只有征战沙场的宿命。”
恩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抬首对他说:“我这样想也就罢了,若是你一个将军多想这些,怕是这场仗就会输了。是个将军,便就只是个将军好了,你也不想自己的家书到最后无寄挂残枝吧。”
“姑娘说的是,在下多谢了。”萧流羊看着恩央,纤细似乎不足一握,一袭白衣似雪更是让她多了几分柔弱模样,衬着她身后的萧瑟风景,越发显得寂寞孤独,可她刚刚的一席话,却又是将十分世态看的分明,萧流羊心中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欣赏。放不下心,他想了一下开口对她说:“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先在军营住上几日,也好有个休息之所。“她贸然出现在城里也有诸多不便,军营对她倒是不错的避难所。
恩央却摇头拒绝说:“不必了,军营重地,岂是外人胡乱进出的,再者,战士对于未来的不安可并不比百姓少。”战争一打响,百姓还可以离城逃难,战士却只能向前冲,金戈铁马,冰冷无情,血肉之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对于明天的平安祸福,他们想知道的更多。
恩央说的有理,萧流羊也没有理由不听,但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这城外,若是让白城的人发现了,更是不妙,于公于私,都应该给她找个藏身之处。静静地想了一会,终于开口:“我军中副将乃是本地人,家中并无家眷,只是有几个仆人,姑娘若是愿意,我替你说说,可去他家暂避。”
明白自己始终在城外逗留也不是个办法,见萧流羊说到了这份上,大概她不答应他还会想出其他法子来,便点了点头答应说:“那便麻烦将军了。”
她随着萧流羊来到了军营之外,因为不想让战士看到她这白蝶族人,恩央便等在了军营之外,由萧流羊进营里带了副将出来。那副将和萧流羊差不多的年纪,虽然简单的听萧流羊说了,但在见到恩央时还是不免吃惊,见她眉目如画,白衣无尘,与这狼烟战场格格不入,仿佛九重天外来普度众生的仙人,副将眉头轻皱,心里有些复杂。
“这会天色不早了,你们走回城里大概已是入夜,正好避开了百姓,你且去送了姑娘,速去速回。”萧流羊对着副将吩咐完,再对着恩央斯文一笑:“委屈姑娘了。”
恩央回了一礼:“是我要多谢才是。”说完就跟着副将离开,萧流羊看着两人背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了才转身走回军营。
两人在山路上走着,虽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但因为战事,四周已经没有其他过路人了,林副将说一会城里时怕是街上都没人了,****年代人人自危,百姓心里都紧得很。
“既然知道这战事在一天,百姓便一天不得安生,为何却不速战速决?”早结束一天,她也好去白城。
“姑娘不知道么?”林副将似乎很吃惊,转过头来对着恩央解释道:“将军一直不主张硬攻,战争才进入僵持状态。”
“哦,”恩央应了一声,她对这些并不曾关心,低声念道:“不强攻啊,倒像是他的决策。”她虽刚刚才认识萧流羊,但看了世人千百年,却是很少看错的。
林副将看着前方叹了口气:“将军总说人命重于天,可这天下哪场战争是没有牺牲的呢。”
恩央侧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浮现着丝丝怨怼之色,幽幽开口问道:“牺牲无辜百姓换来的胜利,便是林副将想要的么?”声音如若寒冰,让听者不由得一颤,看得出她是有些生气了。
觉察到她的不友好,林副将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尴尬的摸摸鼻尖,瞧见恩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明应该是没有悲喜,但却还是能觉得冷若冰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只好沉默的走着,心里期盼着快点进城才好。
恩央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一路的荒凉,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皱了皱秀眉。
两人走进城门时,天色已晚,恩央微微低着头,秀发垂下将她的脸遮了个大半,不让路人见着她浅灰色双眸。此时街道两边店铺大多都已关了门,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是神色匆匆,整个城镇方入夜便已死寂了下来,金戈铁马,战祸连年,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甚至没有自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