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恩央颇为无奈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边脸色不好的容心,没有做声,只是默默的走到墙边悬挂的古琴旁边,伸手摸了摸弦,想象着曾经的余音绕梁。她将琴从墙上取下放好,问道:“若是容心姑娘不方便,恩央献丑一曲可好?”
她说完也不等人回答,便径直抚弦弹了起来。古琴音寂且远,与恩央的清冷性子倒是颇有几分相像,也因此平日得闲,恩央除了练字,偶尔也会抚琴几曲,虽没有刻意去练,但积少成多,她手底溢出来的曲子依旧如九重弦乐,清高孤寂,只因天上为闻。
她弹得认真,便如她一笔一划用心的写字一般,此时的一拨一抹也是用心之至,她提手一勾弦,宽袖挥出,裹着琴音甩开,余音袅袅绕梁,经久不绝。青葱十指在弦上时而飞快时而婉转的滑动,乐音时而沸腾激昂时而空旷哀凉,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直未变,依旧是平平冷冷的没有任何的起伏,明明乐曲中蕴藏着那么多的悲欢苦乐,可作为弹琴者的她却比任何人都像是局外人,喜怒痴嗔,皆在身外。
然而就算这样,恩央的琴音已是让一边的几人听的如痴如醉,谁都没有想到如此白衣清冷的女子,竟操的一手如此的好琴,一时均是愣愣的听着,直到一曲终了,恩央莲步盈盈走来,唤了声“容心姑娘”,几人这才回过神来。
“容心姑娘,方才恩央献丑了,这般拙劣的琴技,怕是不及姑娘之万分吧。”她平平的说着,虽未真正听过,但毕竟让那些所谓名流文人心悦诚服的称了句“清雅无双”,想来自然是很好的。
容心却是连忙的轻挥柔荑,惭愧道:“容心才是比不上姑娘万一,以前妄自菲薄,现在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之后更是不敢献丑了。姑娘琴音绝美,容心想来便只有羞愧。”她有些尴尬,不自觉的侧头看了看老鸨,后者也是一脸的不自然。
“是吗?恩央这琴技哪里算得上绝美。”恩央却叹息一般的说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嫣嫣芳菲,“恩央以前也认识一个青楼姑娘,可真是一个好女子呢,既不做作也不扭捏,宁可天下人负了她,也绝是不肯去负天下人的,那样的女子弹出来的琴音才是旷世清音呢。”
她说完回头深深的看着容心和老鸨,沉默不再语,她方才忽然说起了其他人,众人皆是不识,当下只是应酬般的笑了笑,在这般诡异微妙的气氛下,就是连颜君成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顿时四下陷入一片尴尬,恩央却又兀自开了口:“既然容心姑娘已经不弹琴了,恩央多留无益,便先告辞了。”微微欠身施了一礼,恩央便就离开,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再丢下颜君成独自离去,倒是按规矩走了门。
见她已离开,颜君成也不好意思再留,当下也告辞跟了出来,追上恩央,边走边低声问道:“这就成了?”原来,他还是记得这番特意前来的目的。
点了点头,恩央回答道:“若是只需回答你们心中的疑问,方才那些便已足够了。”这一番的接触,已可以让她弄清事情的大概了。
“这么厉害?”颜君成不免吃惊,心中暗暗佩服道,庆幸自己找了白蝶姑娘,这效率哪个官府或者道士比得上?
恩央看了颜君成一眼,“颜公子现在心中所想的,可是觉得公子这番找恩央找对了?”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后门处,忽视掉颜君成诧异的目光,恩央推门而出,说道:“这般心理最好是不要再有了,需知世上诸事不易,皆是要自己努力,走捷径取巧终是不好的。”
“啊?”觉得自己的举动似乎并没有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颜君成有些不解,张口又要问,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巷口躲闪而过的熟悉身影,顿时无力的一扶额,这丫头,终究还是跟来了啊。
那抹躲闪的身影不是习晴悠是谁,此时正笑嘻嘻的站在恩央二人面前,撇开颜君成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口向恩央问道:“姑娘,如何如何?”很是着急的语气,是因为本是三人的队伍,却独独撇下了她吧。
看了看习晴悠,恩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写了书之后或会明了,只是现在尚且没有确凿的证据,妄自推断可是太早了。”若有所思的浅灰色明眸盯着习晴悠,问:“习姑娘,可对?”
习晴悠被她问得一愣,不过随即又轻巧一笑:“这样啊,姑娘说的有理,晴悠不问便是。”说完又向恩央身边靠了靠,邀请道:“姑娘,如若不嫌,便去我家住一晚吧,也方便姑娘写书了。”又怕她不放心,习晴悠连忙保证道:“我绝不会来偷看的。”
恩央思索了一下,觉得住在习家应该是不错,阳城并不算大,今天这才过半天不足,她便已在城中引起了不少人侧目,虽皆不是她自愿,但再这般冒失出现在市集,免不了有人指指点点,虽然早就看惯了这些,却并不代表她习惯并接受了,那些针对她的言语,只不过是她一直勉强自己刻意忽视罢了,若能避之当是最好。
当下对习晴悠点了点头答应着,后者则是欣喜的一叫,便就领着恩央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随行介绍着阳城事物,颜君成也不甘寂寞的应和着,两人因此说的很是热闹,所以恩央一路上的沉默,倒也没有破坏掉气氛。
本来恩央只是默默的听着,走过一家琴行时,听的习晴悠介绍说小时候曾瞒着家里来着学过琴,恩央这才多看了那琴行几眼,转而向习晴悠问道:“在习姑娘看来,琴是什么呢?”
习晴悠本来说的高兴,被恩央这么一问,却是忽的停了下来,轻咬着嘴唇,显示她真的是很认真的在思考恩央的问题,随后,她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冲着恩央甜甜一笑,说:“在我看来,琴便是琴,其实重要的不是琴,而是弹琴之人,一把琴它可以阳春白雪也可以下里巴人,但弹琴者,一旦是了高山流水,便一辈子都是高山流水了。”
虽然语气故意的放轻松,但恩央却明显感觉到,这是遇到习晴悠之后,她说的最低沉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