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这儿。”
“喂,你当心点儿。”
千爱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说话声,她虚弱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景象在狭小的空间内逐渐清晰起来,一排侍女走了进来,她们拿起斧头,在四周的墙上和天花板上凿了一些铁钉,并在其上挂满了许许多多面大的铜镜,
忙忽了一阵后,就听到到“砰”的一声,铁门再次被锁上,吵闹的声音渐行远去,终于这里恢复了一个人的死寂。
千爱颤抖地支起身子,由于手脚腕红肿得厉害,她既不能站起来,又不能够东西,只能半趴在原地,奇怪地瞧着围绕在四周的这些明晃晃的光亮。
镜中的自己很是惨不忍睹,泥泞的身子,无神的瞳孔,只有一片雪白的面纱在脸上似有似无地飘动,还算得上清爽,似是一朵带霜的梅花,独傲在凄寒的日子里,这也许是寒冬腊月里唯一的一丝生气了吧。
千爱独自欣赏着这份凄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在这是,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束光投在了镜面上,反射进了她的眼睛,一阵刺痛,抬起手臂,挡住了视线,耳边却听到了尖锐的娇笑声。
“却兰,没有想到,你也有落得如此惨淡的地步。”
如此嘲弄鄙夷的口气,不看,也知道来者是谁。千爱淡淡地转过头,轻轻地笑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易寒鹃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与铜镜的之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眼底是那份满满的得意。
“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千爱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目光霎时变得炯炯有神,即使再怎样落得其惨无比,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也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怯懦。
“哟,看来却兰还挺有精神的。”易寒鹃倒也不发怒,只是幽幽地说道,忽然她秀臂向前一扯,面纱随风而落。
千爱惊慌失措起来,脸上冷冷的,一丝不挂地被暴露在了空气中,让她感到未曾有过的恐惧与害怕,一抹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易寒鹃身后的镜面上。
“不——”千爱大喊一声,紧紧地闭起了双目,用手掌捂住了脸颊,她不忍去看那镜中的自己,那样丑陋,那样可怕,从不在脱下面具或卸下面纱后照过镜子,这是头一回,自己却为此吓得心惊肉跳。
易寒鹃浅笑着走到千爱的身旁,忽然一股钻心的疼从千爱的头顶上蔓延开来,她本能地偏起身子,顺着发丝被扯的方向,阴狠的语气在耳边响起:“水却兰,怎么了?被自己的容貌吓到了,是不是为那消失了的花容月貌感到惋惜。”
千爱撇过脸,看着易寒鹃那鬼魅般的笑容,忿然地怒瞪着她。
“哟,怎么了,却兰妹妹有什么不满的吗?看你怒火中烧的样儿。”说着,她眯起了透着寒气的眸子,又加重了手中的劲儿,拉起了千爱的头发,把她的身子使劲地拖到了离镜子相隔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头皮疼痛难忍,一阵发麻,千爱闭上了眼睛,只要不去看,什么都会好的,只要不去看,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一遍遍地反复着告诉自己,克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怎么了,不敢看了吗?你还真是胆怯,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砰——”千爱的头发被拉起,脑袋重重地撞在了的铜镜上。
“第一下,为的是你的傲慢与残忍。”
“砰——”,“第二下,为的是你的所受到的独宠。”
“砰——”,“第三下,为的是你在青楼勾魂魅骨的本事。”
“砰——”,“第四下,为的是你独占了阿连师父的心。”……
铜镜碎裂了一地,千爱独独地躺在冰凉的地上,鲜血顺着她的额角缓慢地滴落,流淌在一起,凝结成了一抹鲜艳的瑰丽。
在一片混沌之中,好似看到了姑姑诀别似的微笑,听到了四公主悲愤的呐喊,感觉到了易寒鹃胜利的笑容,触摸到了自己死亡前的绽放,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儿,随后被打入天空,像花火一般静静地陨落,陨落成了一条断裂了的轨迹。
“你们,快,快还我我爹爹,阿娘的性命。”男孩嘶叫着冲向那几个戴着粗壮的男人,瘦小的身躯却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摇晃,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再次走近,力不从心的左腿一歪,他又再次跌倒。
“哈哈哈——”粗壮的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男孩倔强地与其对视,却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鄙夷与不屑。
男孩怒了,可是他的发怒更让那些人笑得不可抑制,仿佛他只是一个小丑,他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舞台上,全都成了最好的笑料。
男孩有些惆怅,迷糊地看向远处,一只灰狗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狗眼笑嘻嘻地审视着他,笑,你也笑我,狠狠地瞪它一眼,灰狗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是不是?男孩羞愧地低下了头,垂下的视线接触到的只是自己的脚尖,小小的,永远也不可能跨过湍急的河流,更何况攀上宏伟的大山呢?
男孩无所谓地闭上眼,仿佛他的心已超空,对一切看得早已平淡如水,就差命运即将带给他的判决。
粗壮的男人们抡起大刀,呲牙咧嘴地走向他。
忽然一个女子的身影挡在面前,一剑闪过,那些人纷纷倒下。
男孩愣愣睁开了眼,惊讶地看向她,恍然飘动的黑纱,两鬓些许的白发,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魄,都预示着面前是一个地位不同寻常的中年女子,她有着天然的高贵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的嗓音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沙哑而深沉。
“阿莲。”男孩怯怯地回答到。
“什么‘连’?”
“莲花的‘莲’。”
女子绷紧了脸,思忖了良久:“如果你想要变强大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吧。”
“要,我当然要,我不能被人看不起,我要为我死去的父母争口气。”男孩自信坦坦地说道。
“不过,你要改名字,‘莲’太过阴柔,去掉草字头,以后你就叫阿连吧。”
男孩咬了一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无惧地直视着女子的目光:“好,我就叫阿连,阿连就是我。”……
一下子醒了过来,已接近傍晚,太阳只剩下了一点儿,消散在零落的云上。颠簸的马车外是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与山脉,乡村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连感到左肩一阵酸疼,他转过脸,不禁笑了,千爱的小脑袋搁在那儿,睡得很安详,只是……阿连微微瞥了瞥眉,她额头的伤口与手腕虽已经过即使处理,细心包扎过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可为何还没醒来,会不会永远也醒不过来。
阿连把千爱的身子靠在车蓬壁上,从怀中掏出老妇人的那颗蜘蛛绿色霏翡戒指,抚摸了一会儿那红色的沙漏状斑记,随后他俯前身,心疼地撩了撩千爱额前的碎发,略显焦急地对她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你会不会因为不想看到自己的容貌,才这样一直昏睡不醒,却兰,我会帮你恢复容貌的,可是你要答应我,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把蜘蛛背部的红色的沙漏状斑记,抹上了千爱刺青的地方,奇迹般地,那些刺青顷刻消失了,美丽洁净的容颜,白皙无暇的脸庞,她又回到了原来。
八年了,你已经整整消失了八年。
阿连眼眶湿润了,因为太多的感触,因为太多的回忆,不自禁地湿润了,他的嘴唇颤抖着,勾起了一抹欣慰的微笑:“倘若你的背上只剩下了一支翅膀,我会变成另一支翅膀陪伴着你;倘若你消失了美丽的光怀,我会为你画上一轮美丽的太阳;倘若你的眼睛内看出的只有一种颜色,我会为你涂上七色彩虹。”
不知道是否听到了阿连这番发自肺腑的真心,千爱竟然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抖地撩了起来,一颗明亮漆黑的瞳孔带着几份惊奇,打量着四周。
“却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阿连有点难以置信,直直地盯着她片刻,随后缓过神来,一把把她扯进了胸膛,用了很大的力,似乎想要把她揉碎,与自己永远地相依,阿连眼眶红了:“却兰,你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你,你知道吗?”
千爱在他的怀里被压得几乎都不能呼吸了,绑着绷带的四肢狂舞,却依旧抵挡不了那坚实的胸膛,好久好不容易,面前的人终于松开了自己,她抬起略显羞涩的脸颊,清澈的水眸地眨了两下,莫名地问了句:“请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