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自传》,我们不难发现,在长达近50万字的巨著中,随处都流露着这位蜚声国际的印度资产阶级政治家热爱生活和创造生活的乐观主义情趣。不管是在正常生活中还是在艰难困苦的处境下,他都把生活看做是很有意义、很过瘾的事。他在《自传》后记中这样写道:“这些岁月,给我带来了许多好处,其中一点特别有丰富意义。我更加认识生活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经历,在生活中有许多东西要学,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常常有一种成长的感觉,这种感觉现在仍然存在,使我更积极地活动,更热心地读书,使生活更有价值。”是的,生活如同爬山。山顶向你招手,可是当你走近的时候,困难也就出现了,常常难以知道哪一条道路是正确的选择,而且越往上爬,旅程就越艰辛,山顶退隐在云层里。不过爬山虽然费力,但始终是值得的,而且它本身有一定的快乐,它在告诉你,生活最有价值的是奋斗,而不是最后的结果。“我不把生活当作罪恶”是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在英国留学时说过的一句话。
从父亲一辈开始,尼赫鲁家族由封建贵族转变为资产阶级权势人家。童年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面对着优越的生活环境。第一是自然环境,那富丽堂皇的住宅,那宽阔漂亮的赛马场,那五彩缤纷的游泳池……应该说都是他的。因为他是父亲唯一的“宝石”。生活上,身边簇拥着保姆和仆人,吃穿上可以说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这个家庭,还可以说是印度的一颗明珠,它是一般贵族人家都望尘莫及的。第二是特殊环境,这一特殊环境是因为父亲的特殊性格造成的。父辈家产的破衰,使他内心隐隐作痛。他恨什么?只恨时运不佳。他向往什么?心目中只羡慕英国人,他认为本国同胞堕落了,自作自受,英国人是了不起的,只要依靠英国人,就可以出人头地。所以他西装革履学洋派,花天酒地效仿欧人。为了使自己心爱的“宝石”欧化,所以他为儿子请来了英国人做家教……
然而,这一切,对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来说,都并不感兴趣。在他所撰写的《自传》中,对豪华的极乐轩根本没有回忆,对富贵的生活只字未夸,对英国人家教也只寥寥数笔。他详细记述了与一般人交往的种种乐趣。他尊重母亲,不只是母亲给予他疼爱,更重要的是母亲给他讲述印度那迷人的神话故事,并带他走出极乐轩去了解社会。去恒河洗澡,他觉得天地总那么广阔,增长了对大自然的爱,他觉得比极乐轩的灯光游泳池还美得多。去参加地方庙会,他了解了印度宗教,觉得比守在屋里好得多。参加传统节日集会和远亲、朋友的婚礼,他不仅懂得了民族风俗,而且从中了解了生活。在印度,青年男女结婚庆典十分盛行,无论是有钱人或者穷人,浪费和奢侈是无可非议的。这在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记忆中有着深刻的印象,他极瞧不起这种无必要的排场。父亲每天晚上,几乎都要招待英国的朋友喝酒,这对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来说,既不感兴趣,更不参与。每次他总是在门帘后偷看。他感兴趣的总是到父亲秘书的家里,饱食那大碗甜面条。请英国人当家教,他不反对,也不拒绝,但他最多的时间是去听父亲秘书讲那天方夜谭的故事和到堂兄之中听那身边英国人和印度人发生冲撞的事。他极痛恨印度境内外国统治者那种无理取闹的举动,每次听到印度人如何反抗的人和事都很激动。他最佩服的堂兄只有一个,因为他专门找机会跟英国人吵架。这个时候他觉得这个堂兄是一条好汉。
对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影响最大的是家庭教师斐迪南德·布鲁克。是他提高了小尼赫鲁读书的欲望,是他使小尼赫鲁获得了广阔的书本知识,是他系统灌输了神智学,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日后研究印度的历史和政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童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摆脱了宠爱的限制。他这种精神是最最可贵的。
踏入英国的国土,似乎是另一个天地。因为他完全摆脱了宠爱,在这里,他可以自由地生活了。然而,幻想并不等于现实,新的烦恼接踵而来,这是从到哈罗的最初几天就开始的。在这里他不曾有一个熟悉的人。父亲、母亲和小妹把他送到哈罗中学之后,便去欧洲大陆游行,然后就回了印度。在哈罗读书的印度学生并不多,他住的院内只有四五个。应该说,身处异国的家乡人必会相亲相近的。但是,这里却因出国读书的追求不同而不可能和睦。比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稍大几岁的巴洛达王子的儿子是玩板球出名的,其他便无事可从,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卡普沙勒大君的长子帕拉易特·辛格,学习极差,再加上可恶的性格和行为,其他学生每日拿他取乐,而他则又依仗其父亲的权势从不认输,经常和取笑他的学生们发生殴斗,并严厉地宣称:以后将对你们不客气!除了学习上不得安宁之外,生活上也总不太平。院里住着几位犹太人。可学校里始终存在着反犹太人的情绪,多数人每天都对那几位犹太人“翻白眼”,致使在院里时常发生口角甚至叫骂。小小的宿舍院内,经常有外界的莫名其妙的怪事干扰,有时扩展到舍内来。一天深夜,学生们都已入睡,忽然舍监带着一群不明真相的人逐个搜查房间,说是有人丢失了一根柄上镶金的手杖。这件事折腾了两三天没有结果,把学生们搞得苦不堪言。最后,据说丢手杖的人是在自己房间把手杖找到的,真是荒唐可笑。
但是,这一切可悲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并没有影响到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求学欲望。他不仅努力设法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而且学业成绩突出。起初,他因拉丁文基础不好,插班在低年级,可不久便升级了。在若干科目中,尤其是在所有学科的基础知识方面,他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他的其他兴趣也比大多数同学更广博,他还有更充裕的时间读课外书籍和翻阅报纸。他高兴地给父亲写信,汇报了自己的学习成绩,并且评论“大多数学生多么呆板,只能谈游戏”。
他逐渐熟悉和热爱起哈罗这个地方来,觉得它确实比极乐轩广阔而伟大。这个时候,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学业是惊人的,他在学校的各项考试中连连夺魁。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兴趣紧紧伴绕着他。一是他对航空事业产生了好感,他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飞机业的创造者。但因为条件和环境所限,他只能是幻想,他只能在幻想中给父亲写信表达自己的兴奋。另一个最大的兴趣就是关心时事政治使他入了迷。他每有空闲就翻看报纸和查阅资料。
他研究英国的政局问题,也研究印度的局势。印度国内的局势引起了他强有力的关注。提倡国货、抵制外入的运动在全国兴起,孟加拉、旁遮普和玛哈拉什特拉等各地接二连三的群众运动使他激动异常。特别是提拉克的名字,在英国报纸上出现,他看到后如“空中的闪电”。这位印度激进派的资产阶级领袖人物,英国政府恐惧地视为“印度不安之父”。这个时候,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又仔细通读了《加里波传》系列丛书,他被这位意大利的民族运动领导人的事迹深深打动。这个时候,在他身上,有一种印度和意大利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感受。他突然觉得哈罗这个地方落后了,变小了。他怀着“我要到更大的环境中去”的迫切愿望,2年攻读完了3年课程,提前1年跨入了剑桥三一学院。
在离开哈罗的时候,他非常难过,而且流了泪。他不忍心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意味着结束了一生中的一个时期。然而,为了人生,为了未来的事业,他必须这么做。他是在取得父亲的同意后离开哈罗的。
“1907年10月初,我进剑桥三一学院,当时我17岁,或者更准确地说,快18岁了。我当了大学生,比在中学自由得多,可以干我自己要干的事,因此,我感到兴高采烈。我摆脱了童年时代约束,终于觉得自己算是成人了。我带着十分得意的神气在剑桥的院里和狭窄的街道上走来走去,一遇见熟人就满心欢喜。”这是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对步入剑桥时感受和心情的真实写照。
这3年的大学生活他过得平静、愉快而最有价值。
所谓平静,就是说,他按部就班地学习着所选择的化学、地质学和植物学等大学课程,而且成绩也很突出。其余的如文学、历史、政治、经济的各种书籍,也都有时间研究。家庭的干扰几乎没有,父亲给了他许多钱。学习环境也不错,在经常交往的人员中,如森·古普塔、赛福丁·克其鲁、赛德·马茂德、塔沙杜克·阿哈默德·薛尔万尼都是较好的朋友。这些同学,后来回国后都从事了政治运动,后期都在政府当上了部长和官员。
所谓愉快,确实有很多非常开心的事。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结交了很多朋友,随着知识范围的逐渐扩大和见识的增高,这些同学、朋友在一起高谈阔论则是最幸福的事。开始,他对于这种高深的谈论有点望洋兴叹,可是过了一段之后也便摸着了门路。他自己说,“至少不会暴露出我对一般问题完全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不但谈论萧伯纳和洛斯·狄更斯的论作新著,讨论尼采的思想,而且还用似乎高尚的态度去谈论性和道德问题。有时涉及伊凡·布洛克、哈维洛克·爱里斯、克拉夫脱·爱平、奥托·惠宁等世界名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兴奋地写道:“尽管我们高谈阔论,但我们大多数人在涉及性问题时,却很胆小。至少我就是这样。一直到我离开剑桥之后,在许多年中间,我的知识只限理论方面。为什么如此呢?这很难于回答。我们多数人关心性问题。我不知道我们中间是否有人把罪恶观念跟性问题连在一起。我没有这样想过,宗教的禁忌一点也没有。我们谈着性,认为这是无所谓道德不道德的。虽然如此,一种怕羞的心理和对于普通的方法的反感使我避免两性间的风流韵事。在那时候,我的确是一个害羞的青年,这种害羞心理的来源大约是我幼年过的孤独的生活。”
这些同学和朋友们在一起,不管是物质生活或是精神生活确实是很丰富愉快的。他们谈论的范围一天比一天广泛,一天比一天丰富多彩。“要做的事很多,要看的东西也很多,许多新的道路需要探索”,这是他们的统一感受。在漫长的冬夜,他们经常围坐大火炉边,从容不迫地谈论着各种问题,直到下半夜炉火快要熄灭了才哆嗦着上床睡觉。最有意思的是有时把问题争论到“白热化”的程度,神情话语是那样慷慨激昂。每当这个时候,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总是宣布:“这些问题不是现实问题,我们还没有卷入世界大漩涡。”从而结束争论。
“生活中的爱与美吸引了我,我希望把生活过得更有意义,不要过庸俗的生活,但是尽量利用生活,使生活过得更丰富。我享受生活,不要把生活看作一个罪恶问题。”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对养成奢侈的人和事十分看不惯。父亲给了他很多的钱,但又非常担心,生怕他堕落。实际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愉快的大学生活还表现在一有空闲或假期,他都坚持到欧洲大陆旅行,从中增长见识,扩大视野,提高自身素质和修养。1909年暑假,他旅行了柏林。他亲眼目睹了齐柏林伯爵驾驶他的新飞船从去士坦斯湖上的腓特烈满飞到柏林的壮阔全景。这是齐柏林伯爵驾驶他的飞船的第一次长途飞行,那天柏林市举行了盛大游行庆祝会,德皇也出面欢迎庆贺。广大群众大约一两万人聚集在柏林的丹卜、尔霍夫飞机场。齐柏林伯爵的飞机准时到达,全场欢声雷动。那一次,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居住的阿特隆旅馆把精制的齐柏林伯爵的相片赠送给全体旅客。贾瓦哈拉尔·尼赫在以后的生活中,始终保存着这张照片,时常陷入幸福的回忆中。两个月后,他又旅行去了巴黎。
1910年夏,他又旅行去了挪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记述了一段非常生动有趣的故事。挪威是一个多山的国家,那天他和他的一位英国朋友外出旅游,到了一个小旅馆。天气又闷又热,便想洗澡。洗澡的困难是旅馆没设备。那里的主人告诉说,可以到附近的小溪去洗。于是,他们带着布巾来到了一个溪流边。谁知这是一条冰川激流,水虽不深,但冷得要命,而且水下又非常滑溜。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一溜便跌倒了,顿时便冻得失去了知觉,手脚动弹不得,被激流席卷而去。这位英国朋友还很幸运,虽也下了水,但没有跌倒。他机灵地挣扎上岸,沿着河岸跑下去搭救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终于在很远的地方将他拖住。上岸后他二人好生后怕,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激流便形成了巨大的峭壁瀑布,简直是直泻而下……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风趣地说:“这次我险些丧了命。我仔细观看了那个峭壁瀑布,风景美极了,我忘不了那个地方,也忘不了救我的那位英国朋友。”
这期间,他还有机会去过爱尔兰。当时,爱尔兰的民族主义政党极其活跃,特别是妇女运动强烈地吸引着他。
1912年夏天,贾瓦哈拉尔·尼赫鲁领到律师证书后启程回国。留学期间,他曾两次假期探家,这次他真的回来了。当他乘船在孟买上岸的时候,他高兴地感觉到他“是一个没有什么特长的沾沾自喜的人”。这个时候,印度的政治空气十分沉闷,提拉克被囚在狱中,激进派备受打击,没有活跃的领导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觉得自己在英国所接受的西方思想作风和生活习惯与印度的现实格格不入,也没有发挥政治热情的机会,十分苦闷,便加入了国大党。这是他正式参加印度民族解放运动的开端。后来他在《印度的发现》一书中说,他决定投身政治是出于“个人和民族的自豪感”,觉得像印度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伟大国家,“竟让一个远方小岛捆住手脚,真是一桩荒谬绝伦的事”。他的小妹在她撰写的《我们的尼赫鲁家族》一书中也说,当初尼赫鲁“并不知道搞政治会成为他的终身职业,但时局的演变逼他走上了这条路。”
1916年二月迎春吉日,26岁的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和17岁的卡麦拉结婚了。卡麦拉是一位克什米尔富商的女儿,家住德里。尼赫鲁的父亲亲自为新娘选择首饰,珠宝商、百货商、裁缝大师等天天在极乐轩里出出进进忙个不休。婚礼在德里的新娘家里举行。一周以前,尼赫鲁家族成员以及亲朋好友数百人都乘坐张灯结彩的火车去往德里。前来贺喜的人山人海,准备了好几幢房子都不够用,只好又临时搭了许多“尼赫鲁婚礼大营”供客人住宿。婚礼筹办了好几个月,这样豪华的婚礼,在印度并不多见。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对他的婚姻有过真挚的回忆:“当时我26岁,她约有17岁,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子。我们的年龄相差很远,而我们的思想相差更远,因为我比她成熟得多。我的外貌虽然是饱经世故的样子,但我还是很孩子气,没有意识到这位纤弱、善感的女子的心情像一朵鲜花逐渐开放,需要温存和体贴。我们两个热爱相依,很是相得,但我们的背景不同,不能彼此迁就,有时候甚至发生摩擦,为了一些琐事引起小小的争吵,这种儿女常态过了不久就言归于好了。我们两人的脾气都很急躁,多愁善感,而且都有一点爱面子的小心眼。虽然如此,我们的爱情却有增无减,不过彼此缺乏迁就的情形改正得很慢而已。我们结婚后21个月,我们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孩子英迪拉出世。”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爱好是很广泛的,他不但愿意出猎、游泳,而且还愿意爬山。1922年他在狱中还热烈地回忆着新婚后的夏日与堂兄赴喜马拉雅山探险的情景,他说:“克什米尔的高山和山谷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决定不久就回去游览。我定过许多计划,打算过许多次旅行,其中一想起来使我高兴的就是准备去游历西藏的名湖玛纳萨罗天池和附近积雪的开拉斯山。这是18年前的事了。直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去过这两个地方。甚至克什米尔我尽管怀念,也一直没有去旧地重游。我忙于政治和社会活动,走不开。可是我仍然定计划,这是一种虽然在监狱中也没有人能禁止的快乐。我用坐牢代替爬山渡海,以满足我的游历热望。而且除此之外,在监狱中还有什么事可做呢?我常常梦想有那么一天,我漫游喜马拉雅山,越过这座大山去看我所向往的山和湖,然而年龄不断增加,青年变成中年,中年以后的时代更坏。有时我想到也许我将要老得不能去看开拉斯山和玛纳萨罗天池了。这种旅游即使走不到目的地也是值得一试的。”
1916年夏天的那段日子,的确使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终身难忘。那天,他离开住在山谷的家,同一个堂兄在山中漫游了几个星期后,便走上了拉达克的山路。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来到这通往西藏高原的窄狭荒凉的山谷。站在佐伊拉关向下一望,一边是苍翠的山景,另一边则是光秃秃的岩石。他们继续朝着两边都是山的狭窄山谷走去。积雪的山峰闪着白光,小小的冰河缓缓往下流。风很冷,可是太阳却很温暖。他们常常把物体的距离弄错,把那些实际上很远的东西看得很近。愈走愈荒凉,连草木也没有,有的只是不毛的岩石和冰雪。有时偶尔看到一些令人高兴得不知名的野花。这种境地,他感到“意外的满意”。过了佐伊拉关就来到了玛塔延。这里距有名的亚玛兰那洞窟只有8英里了。这个洞窟是最令人向往的。尼赫鲁决心走一走。他们用绳子系着身子向上爬过好几条冰河,困难增加了,呼吸感到了困难。这时天又开始下雪,脚下又显得更滑,每走一步就十分困难。他们从早上4点钟就出发,几乎不停地攀登了12个钟头,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冰田。这个大冰田足有半英里宽,走这冰田,从冰田的另一端即可下到洞窟。然而谈何容易,冰田过后,眼前便是张着大口的罅裂,这罅裂真使人心惊胆战。他们终于没敢踏越。最后怀着失望的心情折回。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每回忆起这段游历时,总时时叨念着这首诗:
这些高山出现在我心头,
山虽然危险,染上了玫瑰色的晚霞,多么美丽。
山上宁静的积雪,
多么令我向往!
他永远对生活充满着爱。即使在以后的9次坐牢的狱中生活中,也随时表现出乐观主义的情绪:
“我躺在蓝天下面,仰望天空和浮云,我比过去更加体会到天空和浮云千变万化的色彩是多么美丽。”
“注视千变万化的云彩,
啊,躺着多么甜蜜,静享空闲之乐。”
“漫长的冬夜和明朗的印度天空使我们对于天上的星发生了很大兴趣。我们利用天象图,找出许多星的位置。每天晚上我们等待这些星的出现,看见它们时,感到遇见故人一样喜悦。”
“监狱里的人常常想念许多东西,最想念的也许是妇女的声音和孩子的笑声……记得有一次我感到一种新的需要,那时我在勒克瑙地方监狱里,我忽然想起我有七八个月没有听见狗叫了。”
“我设法使自己习惯于监狱中的日常生活,并且以运动和相当紧张的脑力工作来保持自己的健康。不论这种工作和运动在外面的价值如何,但在狱中,它们成为不可缺少的东西。”
“有时我由于看书太多而感到厌倦,便开始写作。我为给我女儿一系列的按照我的历史顺序撰写的信件一直忙碌着。这些信件的写作对于维持我的心智的健全有很大帮助。在某种程度上,我生活在我所描写的过去事迹中,几乎忘记了监狱环境。”
“我从囚房里望不见山,但它却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我永远感到它就在我的附近,在我们之间,似乎不知不觉地产生着一种亲密的关系”。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我特别喜欢一种运动,那就是两手的手指交叉,放在头的后面,把肘放在地板上,然后两脚朝天,把身体直立起来。我认为这种运动对身体很好。我特别喜欢这种运动所产生的心理效果。这种令人发笑的姿势增加我的幽默感,使我对于生活中的幻想采取了一种更加容忍的态度。”
“我在监狱中度过的岁月是些什么日子!我一个人孤独地坐着,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看着一年四季过去。我看过多少次月亮的盈亏、群星转移。我的多少青年时日埋葬在那里,往事不时涌上心头,带着刺心的回忆,它们细声细气对我说:‘值得吗?’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没有什么犹豫。如果根据我现在的知识和经验去重新过以前的生活,毫无疑问我将在我个人的生活中做出许多改变,我将在各方面改进我以前做过的事,可是我不会变动我在公共事务方面所采取的主要决定。实际上,我不能改变这些决定,因为这些决定比我自己有力,一种非我所能控制的力量推动我采取这些决定。”
“我的许多同事又重新回去坐牢,我有点羡慕他们。也许在被监禁的孤独生活中比战争、经济、法西斯主义、帝国主义这种种纷乱的世界中更容易认识生命的有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