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染的心,空了。
她抱着他,小声的叫他:“靖林,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她怕他听不见,覆上他的耳朵:“靖林,有人来救我……”
抱着她的那双有力大手,不知不觉间,竟无力的垂了下去,乔染的话急刹的堵在嗓子里,苦得发涩。
她摸着男人硬朗的头发,望着眼下这张雕刻般的俊颜,怔怔的感受他。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望着他们,半晌都不敢靠近。
最后,还是高岩宗狠了狠心,来夺她怀里的人,可乔染似被抽干了灵魂,听不到任何话语,只紧紧地拥住他,不肯松手。
她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了!
乔染死死的抱住身前的人,绝望将她变成一具空壳。
她仰头,望着眼前说不清道不明的溟濛,半张着口,似条濒临亡寂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呼喊。
“裴靖林——”
阳光肆虐的席卷着大地,可仿佛遗忘了旷野中的废旧工厂。
悲伤就像满溢的水,无声无息的流淌。
寂静,凄凉。
……
掖城,一夜之间沸腾了。
中心医院外,所有记者一改往日的蜂拥急切,齐齐端坐在大门口,整齐的等候着,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表情都是沉痛且严肃的。
一个时辰前,记者们接到消息,乔小姐遭人绑架,傅氏和裴氏总裁纷纷重伤,昏迷不醒,而事情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发布会现场,遭人唾弃的女星白敏!
所有媒体记者全部愤怒了!
本以为来到医院会抓到第一手消息,却没想到,看到的场景,却令所有记者都放下了摄像机。
三个已然失去生机的人。
救护车将他们抬下来的时候,三个人的手,是连在一起的。
仿佛像是地狱磨难归来,三个人,紧紧护着彼此,像是做好了共死的准备,其中一人离去,其他两个人绝不苟活!
所有记者都为之动容了,自发组织好队伍,寂静等待着三个人的消息,默默祈祷着上苍,不要带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手术室里。
段凌煜额角的汗不住的向下流,裴靖林的子弹伤在心房附近,极其危险,他全神贯注的小心捏住弹头,屏住呼吸取出来。
“呼——”一旁的小护士长长叹了一口气。段凌煜查看一下心电图,未出现心力衰竭的现象,他缓下一颗心,嘱托助手进行伤口缝合。
三台手术,同时进行,十几位医生助手,将整个手术室填满。
枪伤,刀伤,多处骨折,多处经脉受损,各种各样的伤势情况令所有医生震撼。
一旁给乔染做手伤处理的女医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手背上血肉模糊,手指上插着深深的五根针,她却还偏偏死死拽着裴靖林的手,女医生哭着拽,拽不开,只能流着泪一点点的处理。
每拉拽出一根针,女医生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这得多疼啊!”
站在傅郁淮身侧的医生,也并不好过,傅郁淮刀伤失血过多,已经出现痉挛的状态,医生们齐齐按住他,可他的手还死死抓着乔染,他动,乔染也动。
三个人如同连体婴一样,紧紧抓着彼此。
段凌煜眉间沉恸。
正在为乔染包扎手指的女医生,突然惊呼:“段医生,乔小姐醒了!”
段凌煜忙上前去看,乔染是惊醒的,一双眸子显着惊恐,看见段凌煜,猛的坐起身,她脊骨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断裂,要坐起身并不容易。
“靖林!”她惊呼着想要下床,可手被傅郁淮拽住,她侧头看躺在身边的人,惊怔的眸子倏然沉痛:
“郁淮!”
段凌煜一面惊讶她居然有庞大的意志醒过来,一面赶忙上前制止她要下床的动作。
“乔小姐!”
乔染茫然的看着段凌煜,记忆里搜寻到了他的模样,她声音突然变得绝望无比。
“你救救他们两个,段医生,你快救他们!”
终于松开了裴靖林的手,死死抓着段凌煜,那只已经面目全非的手深深刺痛了段凌煜。
像是听见了乔染的声音,病床上的傅郁淮开始剧烈的痉挛着。
“段医生,病人失血过多,快撑不住了!”段凌煜急忙将乔染拖到一边,奈何手还被他攥着,乔染急忙握住傅郁淮,喑哑着嗓子说:“郁淮,我是染染,我就在你身边,你松松手……”
真像听见了她的话,傅郁淮的手渐渐松开,段凌煜厉声道:“抓紧送去输血!”
话音还未落,护士又惊呼出声:“病人的心脉忽然降下去了!”
段凌煜即刻拿来复苏工具,沉着冷静的救治。
那与死神搏斗的一分钟,漫长且煎熬。
待到裴靖林的脉象重新稳定下来,段凌煜看见跪在他面亲的乔染。
“无论如何,请你,求你,救活他们两个,哪怕用我的命换,都可以……”
那脆弱如纸片一样的人,浑身的血迹和伤口,一遍遍的哀求着他。
像在跟神祗叩拜,向佛祖许愿。
只要能救活傅郁淮和裴靖林,她愿意顷刻间,死去……
整间手术室,都被那个小小的身影惊住。
究竟是爱的多么彻底,她才能忍受噬心断骨的剧痛,撑着一口气,苦苦求着他。
“我会尽我所能,你放心!”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段凌煜隐隐下着决心!
像是起到了作用,乔染被泪水肆虐的脸上,显出一丝安心,喃喃道:“你答应我了的。”
残破的身体,再次晕过去了!
……
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晨曦到日暮。
医生护士不停的进进出出,整个中心医院的人员全都提着一颗心,全部掩在巨大的沉重之下。
许政升分身乏术,傅氏大楼乱成一团,他根本无心去处理,只盼着傅郁淮能够平安无事。
高岩宗真恨不得一枪崩了自己,白敏开的那一枪打在裴靖林身上,高岩宗恨不得替他受过。
美国总部已经下了召回令,三天之内,裴靖林不醒,高岩宗这辈子,恐怕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一拳打上手术室门口的墙壁,高岩宗懊恼的低吼着:
“白敏,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许政升看着要往外冲的高岩宗,急忙拦住他:
“你不要乱了分寸,手术还没结束,你要去哪里!”
一句话点住了高岩宗的神,他狠狠咬着牙,停住了脚步。
手术室大门这时候终于开了,医生助理推着三架病床出来。
在那身后,段凌煜紧绷的弦终于放松,跌坐在地上,半晌,布满汗水的脸上,绽开一丝微笑。
朝着许政升和高岩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就像地狱打开了一扇通往光明的门,中心医院,彻底沸腾了!
……
面前的百合花,有点枯萎了。
谢月菱拿着剪子,毫不留情的剪掉一枝。
有人绑着个被蒙住头的人敲门进来。
恭敬道:“夫人,人抓回来了。”
雷五双膝跪地,浑身抖的如筛糠。
眼前的黑布被掀开,他胆怯的看着沙发里的谢月菱。
那是张美艳绝伦的脸,举手投足间皆显示出优雅二字,只不过,那双眼睛,和傅郁淮。
太像了!
雷五惊诧着认出她的身份,当即求饶道:“太太,傅总不是我伤的!”
谢月菱从花束中抬起头,淡淡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带雷五进来的黑衣人恭敬道:“傅总腿部骨折,腹部中了一刀,刚刚传来消息,已经手术成功了!”
谢月菱没应声,那黑衣人有些胆寒,看她像是要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便继续说道:“裴氏总裁中了一枪,不过也抢救过来了。至于那位乔小姐,也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并未伤及性命。”
“恩。”沙发里的人,终于出声应下。
谢月菱眉头微蹙,口气瞬间冷了半分:
“带下去吧,阿郁如何伤的,尽数算到他头上就是了。”
黑衣人得令,立刻拖拽着雷五出门。
“夫人,是您吩咐我做的啊!”
谢月菱的剪刀停在百合花上,雷五的呼喊声紧接着被黑衣人捂住,房门一关,声音,销声匿迹。
“没分寸的东西!”
咔嚓,一束刚刚绽放的花朵被残忍的剪下。
“你这又是何苦呢?”
房间的另一个声音又响起。
“伤在傅郁淮身上,你一样难受,又何苦绕这么一个圈子。”
“我的痛苦,又何止是因为阿郁的伤,只要那孩子呆在阿郁身边一天,我的痛苦,就永远不会停止。”
碎裂的百合花瓣,掉落到灰色的地毯上,就像一片澄净的纯白,跌入了肮脏。
“傅郁淮爱那孩子爱的彻骨,生死危难都不能将他们分开。你还要怎样做!”
耳鬓边的白发轻轻落下,谢月菱拿起一片百合,放在手心里,渐渐攥紧。
“她知道我的存在,只不过,那个女人,从没让她见过我!”
“冤冤相报,我真的不懂你。”房间里的人轻叹一声。
“你不必懂我,我只是在做四年前,未做完的事!”
松开手,花瓣无力的飘落。
掖城的三月,澄碧的天空终于散去了严寒。
只不过,迎来的是否是盎然的春意,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