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生的最为轰动的两件事,便是薛凝帆单挑了不可一世的姬怀殇,而且大获成功;林清意外怀有了身孕,让宫廷上下惊得下巴都掉了一地。
薛凝帆的武功,是比不上姬怀殇的。不过还好她善于用毒,不管是毒药毒雾还是毒兽,一古脑儿全往姬怀殇身上招呼。姬怀殇事先没有准备,这才着了薛凝帆的道,狼狈认输。
如此,姬怀殇不得不暂时退出了对狐九昀的争夺。不过薛凝帆却借此良机,开始正大光明地在狐王府走动起来,俨然已经是那里的女主人一般。
直到狐九昀也受不了她了,下了闭门谢客的命令,薛凝帆这才收敛,悻悻而归。
至于林清是怎么怀上的,没人说得清。就好像没有人搞明白过,钟宸惜为什么每次都中标一样。嫔妃们都焦急得议论纷纷,皇后甚至几次派出太医反复探查,但结果都是一样。
宫里就好像一锅沸腾的粥,不停地冒着泡,似乎有什么惊人风暴在酝酿。
然而这些,都暂时影响不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钟宸惜。
夜已深沉。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车上一女两孩子,神色疲倦,风尘仆仆,正是钟宸惜一家三口。
钟宸惜自从进宫之后,就从来没有回过家乡。这次借着皇上心情好,赶紧提出了回乡省亲的要求,别的不说,父母的墓地,已经近十年没有祭扫过了。孩子们也该去,问候一下九泉之下的外公外婆了。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一束,寄送出钟宸惜对穿越前后,两对父母亲的思念。
本来嫔妃回乡省亲,排场是很大的。看看红楼梦里面,贾元春回府的阵仗就知道了。说十里红毯,万人跪迎,也不为过。
可惜钟宸惜是喜欢低调的主,那钱与其拿来用在省亲排场上,还不如直接塞入她荷包来得实惠。
于是一干人直接租了辆马车,就一路颠簸回乡了。当然,暗中的隐卫是少不了跟随的。
钟宸惜的老家,在一个叫做青州的县城。小县城地方不大,钟家就算是青州城最大的家族了,否则,即便是挑选宫女,当初也不会选到钟宸惜头上来。
钟家的人,从来不关心钟宸惜。她一个宫女而已,能有多大出息?钟宸惜也很少照拂钟家,偶尔有家乡人问起她的情况,她就说自己已经从宫里退休,然后在京城嫁人生子了,这是大部分宫女会走的路,一点也不稀奇。
虽然双方互不关心,但出于基本礼节,钟宸惜还是准备了很多礼品,送给家里人。冲着这些好东西,钟家好歹还是整治了两桌酒席,款待远方归来的客人。
“哎,都几年不见你了。说实在的,我还真难以接受……当初离开,你还是青春少女,现在……孩子都两个了!”一个老妇人感叹道。
“是啊,我也当娘了。”钟宸惜拉过慕轩兰,让她向老妇人问好。
“你这两孩子,都很漂亮啊……”老妇人拉过慕轩兰,正在仔细打量,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和谐的一幕,“钟姐姐,那就是你的马车?真寒碜!”
“这丫头,胡说什么!”老妇人急忙呵斥。
“我有说错吗?你们都说,钟姐姐嫁去了京城,过得好得不得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啊!我们家的马车都比这辆大!”说话的,是一个模样十六七岁的女子,“而且,姐夫呢?姐夫怎么没瞧见?”
姐夫二字,让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本朝习俗,妻子回娘家,丈夫怎么着也该相陪的。像钟宸惜这样,一个女子,孤身拖着两个孩子回来的,的确少之又少,因为那就表明——妻子并不受到丈夫喜爱。
钟宸惜不介意地一笑。她难道能说,自己是嫔妃,皇上日理万机,能让她带着孩子一起回来都算不错了?
众人见钟宸惜不开口,还当她真的是和丈夫闹了矛盾,便纷纷出言,分析她家庭矛盾的根源所在。群众的想象力,果然是无比强大的:
一名中年女子道:“宸惜啊,是不是,你家那位,长得很丑?”
钟宸惜:“……”
一个男人接口道:“哎,长相是天生决定的,不可改变,只要能勉强见人就行!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倒是觉得,宸惜家里,可能是钱方面出了问题。是不是做生意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
钟宸惜:“……”
之前那中年女人反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宸惜看起来像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子吗!我猜啊,肯定是她家男人挣钱多了,风流成性,拈花惹草!她是受不住丈夫成日和别的女子鬼混!”
钟宸惜:“……”
男人不服,做出了更为雷人的推测:“男人在你眼里,都这么不堪?依我看啊,肯定是她丈夫那个啥的时候,功夫不行,甚至可能不举!所以才导致不和……”
钟宸惜:“……”如果这话传入皇上耳朵,他估计会凌迟了这个男人。
“宸惜,女子嫁了人,就得遵守三从四德!丈夫就是天,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是尽量忍了吧。”
“好好抚养孩子就是,等孩子长大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钟宸惜先前被那些猜想雷得外焦里嫩,此刻只能麻木点头。
偏偏钟家人尤为八卦,话头一起,那就是滔滔不绝,不停地追问,恨不得连钟宸惜丈夫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钟宸惜一晚上都在含糊应付,累得不行,直到黎明鸡叫起,方才得空睡觉。
一觉黑甜,舒服不已。钟宸惜再次醒来,已然是下午时分。
中年女人端了午饭进来,含笑道:“快吃吧,一会儿冷了。”
钟宸惜道谢,正吃着,却注意到中年女人目光游移,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
“舅娘,您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啥……我呀,是来道歉的……”
“?!”钟宸惜不解,急忙道,“看舅娘说的,这话从哪里讲起?”
中年女人局促地笑笑,不好意思道:“我昨天……说了你家相公,一些不好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哪里,我知道舅娘说那些,都是为我好。”钟宸惜赶紧打圆场。
中年女子听了钟宸惜的解释,却更加不安了。她半晌才道:“总之,你是遇上一个好相公了,这年头好男人不多了,要知道珍惜啊。他刚刚来了,要见你,我说你还在睡觉,他就很体贴,说等你醒了再说……”
钟宸惜惊了。她丈夫是谁?是皇上!皇上会来到这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既然来的人,不会是陛下,那会是谁?而且还冒充身份,让钟家人错认为是她相公?
再也顾不得吃饭,钟宸惜丢了碗筷就往外走。留下中年女人还对着她的背影,一个劲儿喃喃道:“哎,果然是夫妻情深啊,妻子一听丈夫到了,饭都不吃也要先过去见面……”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大厅,就看见很多钟家人围着一个男子,在很积极地问东问西。虽然没有看见那男人相貌,但钟宸惜怎么会不认得他——不是狐九昀还能是谁!
钟宸惜一时间磨牙霍霍,这狐王爷也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宁!连她千里迢迢省个亲,也要追过来冒充她丈夫才甘心!
“哎,我活了一把年纪了,还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钟宸惜那丫头,真是好福气啊!”年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夫人,此刻也笑得脸上皱纹成了一朵菊花。狐九昀的魅力,果然是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五岁小孩,都能通杀!
尤其是昨天,说钟宸惜马车寒碜的少女,见了狐九昀以后,连魂儿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面颊染透如红霞。
钟宸惜摇摇头,这男人又在乱放电,勾(引)无辜少女了。可怜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女孩,又被他荼毒了。
很多见过狐九昀的女孩子,在选择夫君的时候,都变得异常挑剔。不由自主地,就把男方的相貌,拿来和狐九昀比较。但天底下能赶得上狐九昀的,又有几人?所以最终导致高不成低不就,难以嫁出去。
“你一个劲盯着人家相公看,干嘛呢!”一个中年男人拉了拉他的妻子,大为不满地道。
他妻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嫁给你这样长得丑的,也就罢了,这回看看别的美男子,难道也不行?”
“你!”中年男人气得不行,道,“男人可不是光靠长相说话的!会挣钱养家才是王道!他要有钱,钟宸惜还会乘坐那样的马车?”
“哼,财不外露。真正有钱人,都是低调的,你懂个啥?”
正争论间,外面传来下人搬东西的号子声。一个一人多高的紫檀木屏风,被抬进了大厅。紫檀木是珍惜木材,用它做的所有东西,哪怕一把梳子,都是价值不菲。
这屏风如此之大,恐怕耗费的紫檀木数量也极其惊人。更不用说屏风雕工精美,一副山水大气磅礴,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钟家很多人心里一估计,就知道这屏风实在值钱,可谓天价!
“宸惜这次来,没能带什么东西。我也晚到了一步,这屏风,就当是我们的赔礼了。”
狐九昀含笑解释,笑容如春风拂面,让每一个人见了,都心情舒坦。
“天,这太贵重了,我们哪里敢收啊!”
“实在是太感谢了!”
“钟丫头实在是嫁得好啊!不愧是我们钟家最有出息的!”
连先前那些不满狐九昀的钟家男人,此刻看在钱的份上,也无不笑逐颜开,热情万分。
钟宸惜感慨,在人际关系上,狐九昀的确是天才,他能和任何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让大家最后都站着他那一边。
果不其然。
众人最后,终于发现了大厅外头的钟宸惜。呼啦啦,一下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宸惜啊,你男人都追过来了,你心里要有什么疙瘩,也别在气了。”
“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隔夜的恨!”
钟宸惜抬头看狐九昀。这人肯定是晓得,他城楼上的一幕,打击到她了。而皇上三月三的大动作,也刺激到了他。所以,这才千里追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挽回她的心。
微微皱眉。就算他要挽回,要追过来,也有千百种方法,为什么一定要采取冒充她夫君这一种?平白让家里人误会,自己也算和狐九昀的关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唯一好的是……那天价的紫檀屏风,不用花她一分钱。
等四下稍微平静了,钟宸惜这才拉过狐九昀:“你来干什么呢?京城很闲?”
“林清都怀孕了,你说闲不闲?”
“啊?!”
“我过来,是想提醒你这个。”
“就算怀孕,也和我无关。不管怎么说,慕轩南都是长子!”
“宫廷现在风起云涌,你在这个关头能脱离风(暴)中心,倒也算是好事。所以,别急着回去。”
“我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宫外生活多美好。
“我以为你舍不得陛下?”
钟宸惜冷笑:“狐九昀,别拐弯抹角!你先说说,为什么冒充我相公?”
狐九昀无辜:“我打听到你们钟家,就赶了过来,本来也没想过要冒充的。谁知道你们家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见到我从京城来找你,就大呼钟宸惜她夫君来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勉为其难冒充了。”
“是么?”钟宸惜对此严重表示怀疑。狐九昀这厮脑子里腹黑想法很多,多半说的不是真话。
钟宸惜和狐九昀在大厅角落互掐,然而此举落在外人眼里,却是夫妻之间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大家的目光,都意味深长,看得钟宸惜颇不自在。倒是狐九昀坦然承受,甚至还伸出一条手臂,揽过钟宸惜的肩膀,更显得亲密无比。
“狐九昀,把你的爪子松开!”
“你看我连紫檀屏风都送了……你就和我在这里装一下夫妻,也没什么损失。”
“那屏风是你自己要送的,我可没说。”
“钟宸惜,别这么大声,所谓家丑不外扬……”
“晕,谁跟你是一家?”
下午便是去扫墓祭拜。狐九昀顶着“钟宸惜相公”的头衔,正大光明加入了钟宸惜的扫墓行动中。
不管是烧香烛纸钱,还是下跪磕头,都做得有模有样。
这还不算。
他竟然在坟前,郑重其事地说:“爹,娘,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但请你们放心,我既然娶了她,就一定会对她负责,一定会好好照顾钟宸惜和孩子们。如果两位老人家觉得九昀言过其实,可以去阎王那里告我,让我以后不得超生……”
钟宸惜听了狐九昀在坟前的誓言,哭笑不得,但心里还是有一些感动的。
最后,是慕轩兰慕轩南祭拜先人。慕轩兰倒是规规矩矩磕头,只有慕轩南还小,不能跪,只能四肢爬。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女儿现在有了家室,生活稳定。特别是这对儿女,真的很可爱是不是?所以不用担心女儿了。女儿真的……过得很好。女儿有愧,不能常来看望你们。但女儿心里,一定是把爹娘放在心上的。”
这些话,不仅是对坟中的爹娘说的,也是对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说的。
眨了眨眼睛,眼角不知不觉,涌出泪意。
山风很大,狐九昀给钟宸惜披了披风,两人一起缓缓往回走。
见气氛有些凝重,前面带路的钟家人道:“扫墓已完,你们有什么打算?是这就回去?”
“京城那边的事情,我都处理完了,不急。”狐九昀忙答。和钟宸惜能多独处一会儿是一会儿。
“哦,既如此,我建议你们找个时间,去附近的海边游玩一下。那里的日出特别美,是我们这里的一大特色。”
狐九昀看向钟宸惜。
钟宸惜点点头。这些年,她再也没去过昔日海边,如今能重游故地,重温儿时乐趣,自然是好的。何况慕轩兰慕轩南还没有见过海上日出呢,他们一定也想看看。
一听说要看海,慕家儿女果然很兴奋,吵嚷着今晚就去。
“不行,去那里之前,得准备很多必需物品。我们明天晚上出发。”
钟家人有些犹豫:“可是最近去那边的人很多,明天才去的话,我怕你们到时候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那个不是问题。”狐九昀权大钱多,不觉得会找不到住处。
一干人就这么说定了,却不知道,就是这一天的差异,也造就了一段不同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