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汁,狐九昀枕着窗边软榻,一身颀长黑衣,几乎让他融于阴影之中。表面上看去,他正在安然入睡,说不定还做着好梦,不过如果凑近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衣衫下面,肌肤紧绷,有汗粒颗颗溢出,似乎,整个人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有敲门声清脆传来。
“谁?”他勉强睁开眼睛,瞳孔一片金色闪烁。
“爹爹……我有些害怕……”外面传来狐紫律怯怯的声音。今夜注定不平静。如墨的浓黑之中,凶猛的风呼啸而过,好像要把人撕裂一般。院子外的树枝,已经有的经不住折腾,依依呀呀折断了。
暴风雨将要来临。狐九昀知道,儿子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惧怕这大自然的力量,但是此刻的他,却不能放他进门。他怕伤到儿子,上次发病,他居然用匕首威胁钟宸惜,这次要是靠近儿子,说不定会失手剁了他。
“紫律,你是男子汉对不对?所以不要怕,把灯点起来就好。”
“可是……”其实狐紫律胆子并不小,只是很怕这种天气而已。
“照我说的做!”王爷的声音已经有些严厉。
脚步声传来,儿子渐渐远去。狐九昀松了口气,才觉得汗水边把头发都打湿了。这该死的病,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厉害。狐九昀知道,自己也算毅力坚定之辈,但就算他,也开始渐渐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一点一点,被逼入崩溃边缘。
该想点办法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发疯。
解药就在薛家,不过被严密管制着,就算武功高强如他,也不可能偷偷拿到那东西。不过,虽然不能拿到解药,但能暂时减缓痛苦,清醒神智的止痛药,相比之下却容易搞到手得多。
外面风已经小了些,但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下。天空中,明晃晃的闪电一道道,伴随着闷雷阵阵。
狐九昀撑起身子,打开窗,任由风雨瞬间席卷了他的身体。冰凉的雨水滴落身上,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他这才纵身一跃,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薛家山谷。
钟宸惜好奇地摸摸这里,瞧瞧那里,颇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味道。没办法,就算是皇上,也没来过薛家的地盘呢。而她,钟宸惜,有幸来这里做客,自然是要好好参观了。
薛凝帆通知她说,根据他们之前的协议,薛家已经找到了治疗钟宸惜七星草后遗症的方法。所以,这才把她给邀请到山庄来。否则,想要进来?没门!
“真有钱……”钟宸惜被安排居住在一处偏僻客房。即使是这样的地方,装潢之豪华也让人咋舌,在迅速把这些东西折算成银子之后,钟宸惜只感觉自己不是住在木制房间里,而是住在金子造就的销金窟里。
“娘娘,水准备好了。请您入浴。”有俏丽丫鬟随时恭候吩咐。
“好,我这就来。”薛家找出的治疗方法,也是药浴。只是不知道,这水里面,到底放了那些药?薛家不说,钟宸惜也不问。
外面风雨很大,里面却热气腾腾,温暖如春。钟宸惜闭着眼,静静享受着丫鬟给她的按摩。
薛家的强大,毋庸置疑。他们有太多不可思议的秘术和药品。钟宸惜有点想把慕轩兰的情况告诉薛家,目前看来,唯有薛家有这个能力来破除女儿身上的魔咒。但是,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是晃过薛凝采的影子?
薛凝采……只有他。如果不是因为他,钟宸惜说不定早已狠下心,和薛家进一步合作了。甚至,联合薛家,反过来灭了薛凝采,也不是不可以。作为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薛凝采曾经那样信任过她。偏偏钟宸惜是个念旧的人,对一切在这个时空,给予她真心关怀的人,她都不忍去背叛。
想到这里,原本因为洗澡而带来的欢愉,很快无影无踪。
外头有些喧闹,有个丫鬟急匆匆闯入浴室,慌慌张张道:“有刺客!娘娘,快!”
尽管钟宸惜知道这刺客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但为了万全,她还是迅速从浴池里爬出来,扯过衣袍胡乱披上,便跟着几个丫鬟往外走。
薛家不愧大世家,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刺客一来,庄子里的人都很快行动起来,各就各位,井井有条。
“搜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挨着搜!小姐说了,刺客绝对还在山庄之内!”
钟宸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家丁,却发现脸颊蓦然一痛。侧头,发现薛凝帆正用手,扯着自己的脸皮。怒目相向:“你干什么?”
“呵呵,听说现在的易容术很是厉害,我怕那刺客易容成娘娘模样。所以扯扯脸蛋,以试真假。”薛凝帆笑,优雅收回手。
“是么?”钟宸惜冷笑一声,忽然手起爪落!
薛凝帆一声尖叫,想要躲开,却已然来不及:“钟宸惜!”
“别直呼我名字。嘿嘿,听说现在的易容术很是厉害,我怕那刺客易容成凝帆你的模样,所以就……抱歉!”钟宸惜原话奉还,满意地看着薛凝帆脸上,那几道被自己指甲抓出来的血口子。
薛凝帆捂着脸,阴狠道:“钟娘娘,你够狠!居然让我破相!”
“嗯,你现在才知道我么?别担心,薛家好药多得是,很快你脸上的伤就会好的。”钟宸惜意味深长道。薛家的那桶药浴,她也不敢保证里面就百分之百没问题。不过,她的指甲同样也不简单。薛凝帆脸上的伤,若要好得快,哼哼……
“回禀小姐,已经搜查完毕,但是没有发现刺客。”
“怎么可能?再搜一遍!”
“但是……”
“你听不懂人话么?!”此刻薛凝帆心情非常糟糕,连一贯保持的淑女形象也顾不得了,对着属下的心口,就是一脚。
钟宸惜由于才从浴池出来,先前身上本来就没擦干,加上又穿得少,所以皱皱鼻子,道:“我可以先回去了么?”
“不行!”薛凝帆气急败坏拦阻她,“你得等刺客落网,还有我脸上的伤口……”
“那些都是你的事,我没兴趣!”
回到自己住的客房,钟宸惜急不可耐地扑向浴室,想继续把没洗完的澡洗完。可是在要下水的一瞬间,她看看死气沉沉的水面,才意识到水实在不够热了。该死的,这薛家山谷,可能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比外面的世界冷得多。
幸好隔壁就是烧水的地方,丫鬟不在,钟宸惜自己提了几大桶热水,哗啦啦倒入池子里。看见浴池重新冒起白气,她这才放下桶,以最快速度褪去衣衫,然后钻入浴池里。
薛家果然奢侈,浴池很大很深,简直是个游泳池。钟宸惜在里面狗刨式地扑腾,好不快活。不过,这样的情况持续不到一分钟,钟宸惜就觉得自己呼吸发紧,手脚都好像被冻僵了,虽然在水中视线受阻,但她还是清楚地看见,有一个人,蜷缩在浴池水底!
“那个刺客!”这是钟宸惜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她不会武功,而那刺客能够闯入薛家山庄,显然武功不低。所以,她明智地马上重新从浴池爬出,离那人远远地。哎,真舍不得温暖的洗澡水啊,为什么每次都得不到满足?
怎么办?通知薛家?钟宸惜想起女儿慕轩兰。如果,她能用这刺客做交换,向薛家要求治愈慕轩兰……这样,既能多给女儿提供一条生路,又能保住薛凝采,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钟宸惜再不犹豫,举步就往外面而去,去找薛凝帆。
哪知道没走几步,正好撞见薛凝帆捂着脸往这边来,看见钟宸惜,恶狠狠道:“娘娘!皇上在薛家山庄门口!”
“啊?”这个时候,他不在宫里搂着其他的莺莺燕燕,来这儿干什么?该不会是……找自己吧?
“钟娘娘,你怎么还发愣,皇上找你来着!”薛凝帆着急,吩咐几个粗壮丫鬟,架起钟宸惜胳膊就走。
钟宸惜惊讶,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对了凝帆,我刚刚发现……”她想说刺客的事情。
但薛凝帆根本不感兴趣,已然走远:“有什么话,见过陛下再讲不迟。”薛凝帆现在很后悔把钟宸惜邀请来了薛家,她真是灾星,她一来,刺客啊皇上啊,都跟着来了。
薛家山谷外,一顶帐篷华丽无比,灯火通明。
钟宸惜略带疑惑地走进去,看见皇上端坐正中,旁边站立一人,却是姬怀胤。
“怎么连姬怀胤也掺和进来了?”钟宸惜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忙不迭行礼,“臣妾见过陛下。”看来出门没看黄历果然不好,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不该来的都来了。
“你来了。”皇上淡淡颔首。
“陛下这么晚,所为何事?”她要来薛家治病的事情,皇上也早知道。否则没有他的默许,钟宸惜也不敢来。
“难得今天姬公子发现了薛凝采踪迹,所以一路追踪过来,却不想他进了薛家山庄里。”皇上解释道,“不过你也知道,薛家鲜少让外人入内,姬公子想进入山庄追捕薛凝采,却被拒绝。他求助于朕,朕想你现在也在庄内,说不定能帮到他。”
姬怀胤是很想除薛凝采而后快的,而皇上,却明显是想借机混水摸鱼,探听点薛家的情况。
钟宸惜皱眉:“会不会是姬公子弄错了。薛家和薛凝采,是为死敌。薛凝采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还让姬公子追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