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出得深山
莫凌雪自思:“以她的修为应该也不致于溺水身死,那她又去了哪里?”往周围望去,清冷的月光照着寂寥的深渊。西北边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从那可以望到疏星冷月。
莫凌雪心中牵挂那黑衣女子,绕着孔洞找了一圈。这深渊中孔洞密密麻麻,有大有小。一圈寻找下来,已是夜半三更。
心想:“她难道离开这儿了?若不然怎么找不到她?”一时之间心中升起一股惘然若失的感觉。偌大的深渊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与一池月光……
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眼光落到茫茫水波上,他心中更茫然了……
他回到丁求安抄谱的孔洞,把霏霏的铁面具捡了起来。穿上自己那副又破又烂的衣服,不禁苦笑一声。捡起地上一把断刀出了孔洞,向着月光照进的地方走去。
深渊中既有月光照进,自然也有出口。他想黑衣女子能从寒池里离开,自己也应该能找得到出口。
走出三数丈,果然见前面山壁之间有个缺口,缺口间有条斜坡小道往上蜿蜒。
莫凌雪心中一喜,向斜坡小道行去。他此时吞噬了邱承重一身真气、元神,体力充沛,精神旺盛,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一跨步便去了三四丈,一跃间飞出二三丈。
待出了深谷,才发现置身于一座山峰之巅。左右林木稀少,头顶的月亮极大,慢慢垂到山头。
莫凌雪微微叹了口气:“所幸秋天到了,才有月光照亮。”
月光洒泽,林间树冠上如沐了一层寒霜。他往下坡路行去,忽想:“先前我从山上的洞口滑到深渊,那么应该也在这附近,她说不定……说不定会回到哪儿。”
虽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但总给了自己一点寄望。他往山阴行去,走出十多丈,忽见前面草径中留有痕迹,走近前一瞧,却是两三枚石子。
莫凌雪微微一喜:是我之前打鸟剩下的。
随着草径上的痕迹,践草踏石缓行,前面路径忽朗,有几株小树被烧得枯干,果然是歇息的溪壁。
他到了溪壁之旁,壁上已不再有溪水流下。地上躺着一具焦尸,正是库纳勒。
莫凌雪叹了口气:“你要杀我们,却反而被邱承重杀了,我们杀了邱承重,也算为你报了仇。”
月光照映之下,只见地上有光亮闪烁。他走近一瞧,却是库纳勒那把锟铻刀。他捡起锟铻刀,在旁边找了一圈,将那块刻着“采禾”二字的浣火牌也捡了。又去找自己先前丢弃的物事。
其实他当时施展天火符,许多东西都已烧光。即使是自己那个铁面具也被烧成铁水,从中只捡回了青磁石。
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如今倒是只剩下这些东西。”把青磁石、浣火牌都揣到怀里,锟铻刀系在腰间。回顾四周,向那个泉流洞口瞧了好一阵子。
心想:“霏霏没死在下面,或许已脱离危险了……她潜到水中,估计找到了出路自己走了,可为何不来叫我?她到底生了我什么气?”
一时之间并无脱困的喜悦之情,反而觉得无比的孤独寂寥。握了握锟铻刀,往林间离去。
西荒深山颇符合这个“深”字,莫凌雪辨别方位往外行走,竟行了两个时辰才接近边缘。一路上却没再发现陆陵庄或者林仁刚的人。
天微微亮时,他正好走出深林。心想:“我倒不如回到祝家瞧瞧。”再往前行去便是乡镇。乡镇中房屋错落,行人络绎。
他低头见自己衣衫破烂,上身那件衣服几乎裂成两半,穿在身上既露胸又露背,下身那条长裤也磨了一个一个破洞,屁股也露出半个。极为狼狈,不禁苦笑一声,心想:“我这可怜的莫家大少爷可别被人认出来啦!若是被认了出来,那可连死都不如。”
伸手入怀,正想取出从孔洞中捡回来的铁面具,忽听后面有人大喊:“莫凌雪?”
莫凌雪一怔,忙低下头,暗骂:“他奶奶的,刚想不要让人认出来,就被认出来了,我是有多倒霉。”想从旁边离开。
后面那人又大喊:“喂!莫凌雪,是你吗?”声音清脆,却是个女子发出来的。
莫凌雪大叫:“不是。”捂着脸往人群中蹿去。
那声音叫道:“凌……莫表哥,别跑!”随着声音叫出来,一道红色身影从后面追了上来。
莫凌雪心想:“叫我表哥?是谁?”无可奈何之下,一只手捂住屁股,一只手捂住胸口,缓缓转了过来。他刚抬起头来,便见到一团红色影子飘了过来,险些闪花他的眼睛。
定睛一瞧,却是一个身着红裙的美貌女孩。那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绣花紧身裙,长发以金丝系起,刚刚及腰。眉毛极淡,双眸清澈。也是个形态姣美的女子。
莫凌雪微微一怔,心想:“这身长裙倒像梦中的她……只是气质却不太像。”
那红衣女子一见到他,抿嘴嘻嘻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莫凌雪皱了皱眉。
红衣女子睁大了美目瞧他,微笑道:“我笑莫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改行不画符捉鬼,却到街上当乞丐了。”
莫凌雪打了个哈哈,淡淡地道:“祝瑶,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红衣女子正是他的表妹祝瑶,他三个表妹瑶、琪、瑾,这个祝瑶那天在观音阁曾经看过,只是印象不深。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花城呢!难怪……难怪我在天城好久没见着你。怎么……怎么这个样子……”祝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莫凌雪,见他腰系长刀,衣衫褴褛,双手捂住屁股,又不禁吃吃笑了起来。
莫凌雪脸上红了红,瞪了她一眼:“我这个样子怎么了?”
祝瑶兴趣盎然地打量他,点了点头,笑道:“若是让人知道莫大少爷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得笑抽了。表哥,你干嘛……干嘛穿这身衣服,没有衣服穿了吗?”
莫凌雪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道:“表哥认为,人生于天地,赤身露体而来,赤身露体而去。行走天地,以地为履,以天为盖,以万物为衣袍,何谓赤身裸体?”
祝瑶怔了一怔,随即想起他以前最爱讲这些大道理大惮机,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衣服都脱了?”
莫凌雪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你休想偷窥表哥的身体!这是留给你未来嫂子看的。”
祝瑶脸上红了一红,翻了个大白眼,指着自己的脸道:“表哥,你瞧我,你瞧我翻的白眼,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莫凌雪哈哈一笑。
祝瑶道:“你到底还要不要穿……穿衣服了?”说出这句话又觉十分暧昧,脸颊发红。
莫凌雪认真地道:“要,我没钱了,你买给我?”
花城之中自然不乏沽衣之肆,祝瑶是祝家大小姐,想买一两套衣服自是不难。她领着莫凌雪到一家小店,给了他银两让他自己去买件衣衫穿了,站到门口,抱肩苦笑。
这个莫表哥每见一次便给自己一个意外,看似疯疯癫癫,行事怪异,可偏偏有时说的话又似饱含惮机。像他刚才说的以天为盖、以地为履、以万物为衣袍,便让她大感新奇,苦思其理。
她站在门外发了阵呆,忽想:“表哥也真是浪荡不羁,莫家发生那么多的事,他竟也不管不问,一个人跑到花城来,也不知莫家为找他出了多少事……”
忽然左肩被人一拍,有人笑嘻嘻地道:“好啦!”
祝瑶瞪了莫凌雪一眼,道:“你拍痛我了!”
莫凌雪摸了摸鼻子,苦笑:“那可对不住啦!不过我的好妹子是不会跟我记较的罢?”
祝瑶见他换上了一身淡蓝色长袍,脚上穿了一双青色布履,也不戴冠、也不系腰。显得吊儿郎当、不修边幅。只是他双眉奇长,眼眸如星,自有一股放荡不羁、逍遥任意的气质。
祝瑶哼了一声:“穿了衣服倒显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挑件好的?”
莫凌雪倒像听不出她的讽刺似的,笑道:“这件已经很好啦!已经花了三两银子。”祝瑶绕着他走了一圈,见他把刚才的长刀用粗布裹了系在后背。
祝瑶淡淡地道:“你要去哪里?回莫家还是跟我去祝家?”
莫凌雪刚欲说话,肚子便咕咕大叫起来。
祝瑶摇了摇头:“跟我回祝家吧!到那儿吃饭。”
“好妹子,深得我心。祝家在哪里?”莫凌雪微笑道。
祝瑶苦笑,指了指西北方大街,说道:“你跟我走就行了。”
两人并肩而行,祝瑶有时向莫凌雪一望,见他走路迈步极宽,却又缓了一缓等自己。心中一暖:“表哥知道等我。”
莫凌雪问道:“妹子,你那时到天城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瑶道:“今天刚回来,一回来便见着你,我先前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还扭头就跑?”
莫凌雪尴尬地笑了笑:“还不是怕被你笑话嘛!”
祝瑶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人生于天地,赤身露体而来,赤身露体而去。行走天地,以地为履,以天为盖,以万物为衣袍,何谓赤身裸体吗?怎么还怕我笑话你?”这句话她记得一清二楚,一字无误地说来。
莫凌雪打了个“哈哈”,不敢接话。
祝瑶行到高楼阴影下,道:“我回祝家是因为莫家出了很大的事,而且……而且祝家也出事了。”
莫凌雪“嗯”了一声,神情轻松自在,也不问出了什么事。
祝瑶心中暗叹:“废物少爷果然如此……连自己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