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东瀛故老的传说罢了。”萧卿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母神伊邪那歧生了三贵子,分别是太阳女神天照和夜神月读,还有小儿子须佐之男。”
“唔。”
“三贵子中,须佐之男最为英勇,他和一个叫做奇稻田姬的美丽的姑娘相爱了,当时东海之滨有八岐大蛇为祸……”
“八岐大蛇?”
“它是一种能带来灾难的凶猛巨蛇,有着八头八尾,眼似红灯,身披青苔,腹如糜烂,背生刀棘,能填八山和八海。”
“哦。”赵奕寒点点头,“然后呢?”
萧卿晚:“八岐大蛇乃是上古妖神,他身形立在大海,占据高天原山脚,八只蛇首同时俱做,摇动高天原,四方海水涌起惊涛骇浪。主持高天原的太阳女神天照非常害怕,就召封他到高天原,封他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神。”
赵奕寒:“……”
“至此八岐大蛇大权在握,他把持天庭,排除异己,残害诸神。须佐之男发誓要斩杀八岐大蛇。他本来已经准备和奇稻田姬结婚了,于是在新婚之夜和心爱的姑娘诀别,他说:‘田姬,你知道吗?我爱你超过对神的敬仰。’奇稻田姬就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八岐大蛇法力无边,这样的怪物只能靠神灵去打败它们,而我们不是神。’须佐之男回答:‘因为我要去拯救姐姐天照,拯救高天原的众神。’”
赵奕寒:“……”
萧卿晚:“奇稻田姬本不想他去冒险,但为了世界和平又无法阻止,踌躇于爱与使命之间,最后只能寂寞而无奈地微笑着送他上了战场。她不断地向母神祈祷,祈祷她保佑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须佐之男却终于没有回来。”
赵奕寒:“……”
“因为八岐大蛇杀了他!”
说到这里,萧卿晚忍不住瞥了赵奕寒一眼。
然而奇怪的是,对方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好像一个忠实的听众,更仿佛早已听得入神,竟半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
萧卿晚不禁微愕。
以赵奕寒的精明,不可能听不出这个故事的隐喻……
可他怎么半点反应没有?甚至就连眼神的深处,都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眼前的赵奕寒,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听书者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他的城府实在太深,所以外表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嗯?怎么……?”
似乎是终于觉察到了少女的眼神,赵奕寒莫名地抬起头:“怎么不说了?然后呢?”
“……后来奇稻田姬就立誓要为自己的丈夫报仇。”萧卿晚垂下眼睑,收回了摄人的视线,“但她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对抗堂堂魔神?她有的,只是倾国倾城的美貌而已……所以她只能忍辱负重,嫁给了八岐大蛇。和他做了五百年的夫妻。可这五百年里,奇稻田姬却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才能杀死八岐大蛇,为须佐之男报仇……”
萧卿晚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后头的故事便没再接下去。反而是赵奕寒见她又一次地顿住,笑着问道:“怎么不往下说了?”
萧卿晚微微地摇了摇头:“后头的我也记不清了。”
她当然不是记不清了……
而是因为后面的故事,说的是奇稻田姬把对须佐之男的思念和对八岐大蛇的痛恨都化进了自己所做的曲中,这首曲子吸引了八岐大蛇的注意,于是奇稻田姬趁他听得入迷的时候,一刀斩下了他的八个蛇首。
但如果把故事说完,那么这其中的意味就太明显了,以赵奕寒的精明不可能再听不懂,那么自己就会露出破绽。
“神崎小姐可真会吊人胃口,”赵奕寒忍不住笑道:“你说个半截故事,倒叫本王今晚如何还睡得着?”
萧卿晚笑了笑,细白的牙咬着鲜嫩的朱唇,却始终不再言声,只顾低着头拨弄衣带,良久,才吁一口气道:“左右不过一个传说而已,随便说说罢了,王爷何必一定问?小女子讲这个故事,只是想说当时我就是想到了这个传说,想到了奇稻田姬的心情,所以奏出的曲子才少了一丝缠绵之情,多了一分仇恨之意。”
“原来如此。”赵奕寒站起身来,“不过若依我说,这个奇稻田姬不但行事鲁莽,而且是愚昧无知,可笑至极。”
萧卿晚浑身一震,霍地抬起了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赵奕寒语音幽幽,“奇稻田姬把须佐之男送上战场,自己又没跟去,怎么知道爱人是死在八岐大蛇的手中?”
萧卿晚:“……!”
赵奕寒:“所以就我说,这个奇稻田姬肯定只是听信了流言而已。”
萧卿晚:“……!!”
赵奕寒:“偏信流言还兴冲冲地跑去报仇,说她一句遇事不明,不过分吧?她既到了高天原,不着手调查事件真相,直接就认准了凶手,说她一句昏聩无能,不过分吧?她既嫁了八岐大蛇,反而要害死丈夫,说她一句是非不分,不过分吧?如此遇事不明,昏聩无能,是非不分的女子,岂不是可笑至极?”
萧卿晚愣愣地没回答,因为她的心里早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尽管再怎么不想,她也不得不承认,赵奕寒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一阵晚风吹来,她忽然打了个寒噤,一个恐怖的念头犹如闪电般地在她的脑海之中掠过——
自己不也仅仅是听了大阁领凤凰的一面之词吗?!
难道赵奕寒不是杀死天哥的凶手?
一念及此,萧卿晚如坠冰窟,霎时间手脚冰凉,只觉全身一阵阵地发冷。
不!
不对!
大阁领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这赵奕寒不过是巧言令色地在为自己脱罪。
一定是!
一定!
萧卿晚在心里暗暗地伸出手,把那个突如其来的“杂念”从心底抹去。
可就在这时……
“再说了,”赵奕寒又道,“八岐大蛇把持天庭,又怎知他不是为了独掌朝纲,排除积弊?他排除异己,残害诸神,又怎知不是某些神祗顽固不化,抵抗新政?事分两面,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根本当不得真,甚至有的时候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听得此处,萧卿晚再忍不住定定地痴僵住了,万想不到此人话里有话,自己细嚼了一番,竟是大有深意。
她攸地转过头,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赵奕寒早不知何时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