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穆府从里到外一片喜庆,锦缎红绸挂满了房梁,平时有些陈旧寒酸的庭院焕然一新,约摸是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就连掉漆的柱子都从新刷了一层红漆。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更靠近皇城根的辰王府里同样是鲜红一片更显热闹,下人们都换上了喜庆的新衣,来来去去的人虽然多,但都做着手里的活儿井然有序毫不慌乱。
迎亲队伍早已出了门,此时正行至主街,前头禁军骑马开道,高头大马好不壮观,辰王殿下一身喜袍尤为显眼,后头跟着一顶格外宽大的大红花轿,丫头婆子家丁侍卫井然有序,生生排出二里地去。
辰王少在京城出入,不少人都是头一回见他真容,不得不说他当真生得不错,剑眉星目,贵气逼人,只是看起来格外严肃了些,按理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比他同龄的兄弟沉稳了许多。
穆府里头此时早已兵荒马乱,迎亲队伍马上就要登门穆老爷子简直恨不能立刻学会分身之术。
再往后院瞧忙乱更胜,个个都是来去匆匆,不少人更是跑了起来,反倒是里屋的穆笙此时全然得了空,只坐在梳妆台前看她们进进出出,还没等她升起些新娘子的胆怯与娇羞外面便有喜婆子来传,说是辰王的仪架到了。
既然迎亲的到了那她便该去前院拜别父亲母亲,但在此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她将屋里的丫头喜婆都支出了门只把忙了一早的卫姨娘留了下来,待外头关了门,才拉了她的手将她安置在主位坐下,自己顶着繁重的头饰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卫姨娘最知她性情,多少猜到她要做什么,虽然知道如此不合规矩,但错过今日恐怕再没有机会了,于是强忍着泪没去拉她。
“穆笙今日当为人妇,在此拜别……娘亲”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极力压抑着,这声娘亲她心心念念在嘴边徘徊了了十几年,今日终于说出了口
她接着道“万望珍重”话毕磕头行礼,等她抬起头姨娘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手将她扶起来,捧着她的脸细细抚摸,只想一寸寸都记进心里,自此一别只怕以后再见就难了。
“终究……终究是没有白费的”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总想撑着多活几年,再多照看你几年,如今能看着你出嫁,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别瞎说,娘亲要长命百岁,女儿还等着尽孝呢”攒了这十几年的母女情深今日终于找到了这短短倾诉之时,话未尽泪未干,外头已经开始催了,母女两只得擦干了泪开了门,出了门这母女之情又得隔着主仆了,就连送都只能送至门口,好在能在门边看看她背影,当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从新收拾仪容后便被喜娘拥簇着出了门,她应当先去前院拜别父母,聆听教悔,由父亲亲手盖上红盖头再送上花轿,一路礼节太过繁杂搞得她都有些头晕,所幸有喜娘一直从旁提醒。
关于马上成为他夫君的辰王殿下,整个礼仪下来她只透过盖头边角空隙看到了一双绣着繁杂鱼龙花纹的靴子,那靴子的主人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出了府门,送上了花轿。
她坐在花轿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外头喜乐响起花轿缓缓动起来她才找回点神智,愣愣的将红盖头取下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刚才人太多,声太杂,可盖头落下来那一刻,她还是清楚的听见了一句话。
听见他说“你很像你的亲娘”
她的亲娘是什么样子,她从没听父亲提起过,她也从不敢问,可单凭这一句话,她却能想象出娘亲的样子来,想象出她同样穿着大红喜袍嫁进府里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释然到“原来还记得呀”这些年的委屈与不甘突然间就淡了不少。
热闹半天迎亲队伍总算抵着吉时落在了王府门前,轿帘再次被掀开,透过盖头的余光她便看见一只修长却有力的手,坚定不移的横在她面前,她想“这以后就是我的夫君了”
她握上去由他牵着在鞭炮声中进了门,她又想“这以后就是我的家了”而后所有仪式里那双手都没放开她,只在拜天地时换成了红绸牵着,礼成后这双手又握着她直到送进了新房才转身离开
喜娘婆子们说了吉利话领了赏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她和陪嫁的丫头丹易,她此行并没有带太多丫鬟随从,谁人不知她们穆府两袖清风拮据得很,她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丹易早早便去厨房取了吃食侯在边上,等人都出去了才拿到桌边打开,都是些精致的糕饼,她往外拿的空挡穆笙早已除了盖头在桌边坐下等着吃了,
“有酒没?”她吃着突然想到什么“你去给我弄点酒来呗”
弄得小丫头有些诧异,“啊?怎么突然要喝酒了”平时没有这个爱好呀,
穆笙冲她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喝酒壮胆呀”
好半晌这傻丫头才明白过来她家小姐要壮的是什么胆,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
可羞归羞她还是在晚间偷偷摸摸弄了一壶酒过来,当然免不了又被小姐一顿打趣,顶着一张喜庆的红脸蛋跑出了门。
从小穆笙就爱戏弄她的,自打被她发现这丫头脸皮薄,她就变这法儿的逗她,姨娘总说她一副流氓样。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屋外都点上了红烛,丹易这一走她才渐渐觉察出一点紧张害怕来,盯着那壶酒看了良久终于还是在辰王进门前灌了两口。
当喜娘丫鬟同辰王进来时她早已盖好盖头端端正正在床边坐下了,这时酒劲还没上来,盖头揭开时她清清楚楚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她想原来有如此好看手的人,也有如此好看的脸。
掀了盖头结了发,再喝下交杯酒就算是礼成了,她本就喝了两口再喝一杯下去脑袋重的厉害,丫鬟为她除冠净面时她已经要靠双手撑着床边来稳定自己了,迷迷糊糊的想或许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后来她又恍惚听到有人说“一杯就醉了?”貌似还拍了拍她的脸,总之她都记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