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用过饭之后的张小凡与师兄宋大仁,一块来到守静堂。
秦烨在此之前便已经到了此处,因为站在众师兄最末之故,张小凡一走进厅堂内,当先便看到了他。注意到张小凡似有紧张之意,秦烨便向他微笑点头,示意不必害怕。
宋大仁先一步进来禀报了,而后让出张小凡,给他一个鼓励眼神之后,方才站回队列之中。他这才有闲暇去看堂上,两张檀木大椅分坐两人,正是田不易与苏茹,小师妹田灵儿一袭红衣,巧笑嫣然地站在苏茹旁边。
“小师弟,”宋大仁开口道,“向师父师娘磕头吧。”
宋大仁提醒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小凡。
张小凡闻言,连忙在堂中跪下,一连迭磕了十几个又重又响的头,还是苏茹叫住了他,道:“起来吧,磕十个就足够了。”虽然此时气氛严肃,但秦烨仍有些莞尔,暗道这小师弟,性子还真是实诚得可以,叫磕头就磕头,没让停还真打算一直磕下去不成?
张小凡懵懵懂懂地起身,低着头不敢去看田不易与苏茹。田不易将他的表现看在眼中,不禁暗自摇头。苏茹注意到丈夫脸上的失望,也轻叹一声,不过还是将拜师仪式继续下去:“老六。”
杜必书连忙端着沏好的茶过来,亲善地对张小凡道:“师弟,给师父、师娘奉茶吧!”
张小凡一板一眼地完成了拜师之礼。
田不易想起昨日通天峰上之事,心情颇为糟糕,尤其是与他向来不对付的商正梁、曾叔常之辈,只怕要被取笑好些年了。一想到这儿,他兴致全无,饮了一口茶之后,便将茶盏放下,对宋大仁道:“大仁,他也仍由你先带着,把门规戒条都教他记熟,入门道法也由你传他,另外入门弟子功课照做,不得懈怠!”似是耐心耗尽,他竟多余的话也没说,便起身头也不回径自而去。
田不易一走,早就按捺不住心情的田灵儿凑到张小凡跟前,好奇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遭。想她从来在大竹峰排行最末,一应师兄大多老气横秋,便是年龄最为接近的秦烨,也因为早她修行道法,成了师兄。左盼右盼之下,现在大竹峰总算来了位师弟,怎能不让她高兴?
只是田灵儿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盯着张小凡直看,把这木讷内向孩童闹得脸红一阵,叫田灵儿瞧在眼里,直如发现奇异珍宝那般“哈”地一声,指着张小凡道:“师兄,你们看他见了我会脸红哎!”
一众无良师兄无不大笑,更是让张小凡面红耳赤。
秦烨与众师兄早已熟识,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不过他怕张小凡内向心性,一时未必能接受,便上前相帮:“师妹,别欺负小师弟!”田灵儿见说,总算想起“正事”,抬头挺胸,做老气横秋之状地对张小凡道:“喂,快叫我师姐!”
张小凡愣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叫了声。
田灵儿顿时高兴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学着往日师兄们那般模样,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大包大揽地道:“乖,小师弟!以后有什么事儿来找我,师姐可以帮你忙哦!”
苏茹从后边拉住她,嗔怪道:“灵儿,不要胡闹!”又转身对宋大仁道:“大仁,小师弟年纪小,那功课恐怕吃力,你多帮他一些。”
宋大仁恭敬称“是”,秦烨看到张小凡一副懵懂模样,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当初,自己刚刚做功课时,可吃了那黑节竹不少苦头!其他五个弟子站在一起,也是嘻嘻哈哈,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苏茹接着叫住秦烨:“小烨,你跟小师弟年纪接近,平日修行、生活之类问题,你也多帮帮他。”
秦烨忙道:“放心,师娘!您就是不说,我也会帮忙照顾他的。”
便在此时,师娘苏茹做了个古怪动作,却像活动筋骨那般把头转了一圈,大异她方才贤淑端庄气质,张小凡看得莫名。然而其他大竹峰弟子见此情景,却是如同火焰上兜头倾下一盆凉水,嬉笑之声顿灭,个个变得张口结舌,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苏茹清了清嗓子:“你们......”
“师娘!”见机不对的宋大仁,立即发声喊,额头隐约有冷汗冒出。在大竹峰呆了这么多年,一众弟子早就熟悉了苏茹脾性,见了她此时模样,哪里会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宋大仁心下明白,也便愈发心中畏怯,心念急转之间思索到一条退路。
苏茹眉头一皱,道:“怎么?”
其余师弟异口同声地道:“大师兄,你要干什么?”
只见宋大仁不理他人,急道:“小师弟刚刚入门,弟子奉师父之命,要传他门规戒条以及入门功课,这就忙去了!”
苏茹沉吟一下,点头道:“说的也是,你先去吧!”
“什么?”其他几人瞠目结舌,齐声喊道,“大师兄,你恁得无耻?”
“懦夫!”
宋大仁干笑两声,二话不说便欲跑开,谁知当是之时,一道人影插在宋大仁与张小凡之间,却是秦烨伸手一阻,道了声“且慢”!宋大仁直觉不妙,忙道:“师弟,你......”
“呵。”秦烨冷笑一声,才不想去看他!
只回身恭敬向苏茹道:“师娘,教导小师弟门规戒律与入门功课,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以弟子之见,不如小师弟也见见咱们道法修行,亲身感受门内和睦氛围。指不定等小师弟见了道法神异,心生向往之下,修真炼道之心更加坚定呢?”
宋大仁脸上一黑,心中腹诽——果真是心生向往,还是要留下心理阴影?当即还欲辩言,却听秦烨又说出一条分量极重的理由:“‘七脉会武’咱们大竹峰以大师兄修为最深,也是最易取得成绩之人。师娘,您应多多关心大师兄修行才是啊!”
“对!”
“不错!”
其他师兄们,眼见着今日“在劫难逃”,又见秦烨拦住了想要“叛变”的宋大仁,顿时纷纷使出“同归于尽”之法,出言赞同道:“师娘,老七说得对啊!”
苏茹嘴角含着笑意,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直叫秦烨心底发毛。
不过好悬此次“同归于尽”之法施展成功,苏茹点头同意:“也好。你俩且带着小师弟站去旁边,至于你们几个——哼,一听是要考较你们修行,便怕成这幅德性!上次‘七脉会武’已经把你师父和我气个半死,这回还不努力,我二人岂不要被同门羞死?都别说了,你们五个齐上吧!”
除了秦烨与宋大仁之外,其余五人又是惭愧,又是无奈苦笑。磨蹭半晌,总是鼓起勇气,发喊以助声势,以修为最高的何大智为主,而后一起攻过去。片刻时间,被便被苏茹轻易揍了个、哦不,精心指点了一番,感激涕零那般扶持下场。头一回便见到苏茹真实本性的张小凡,只觉嘴唇发干,手上紧紧抓住秦烨胳膊,眼睛里分明有着恐惧——
“七、七师兄,师娘她、怎么——”
秦烨体贴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同时笑着安慰道:“小师弟,你也别害怕。似你这般初入门中修行,此等特殊待遇还得再过几年才能享受到呢!”只不过,张小凡在他安慰之后,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唾沫,显然更怕了,仿佛双眼所见的未来,已然一片黑暗。
片刻之后。
回廊别院,老地方,吕大信所在庭院。
跟着师父田不易学过几手药理的吕大信,泡制的药酒效力不凡。这么多年以来,众师兄弟无比亲身试过,那药酒值得信赖。
今日,大竹峰弟子在此齐聚一堂,包括刚入门中的老八张小凡。
他刚刚遭遇人生中最大变故,秦烨不放心他独处,一直将他带在一块儿。与往常不同,今天吕大信庭院中,受伤最重的却不是吕大信、郑大礼等几个修为低的,反而宋大仁与秦烨两个鼻青脸肿,被指点得最为精细。
苏茹的修为何等高深,她想让你受外伤,那边一点不会伤到经脉内里。这不,一个企图偷奸耍滑的家伙,一个心思诡变、拉人下水的家伙,两个都没能在苏茹手里讨到好去,被她抓着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何大智抓着宋大仁的胳膊,一面揉散药酒,一面给新入门中的小师弟讲解:“似这等淤伤,正需用重手法将药酒的药力揉散,才能好得最快!”张小凡老实地点点头,用心地记着。
宋大仁龇牙咧嘴,愤愤地看向何大智:“你这家伙公报私仇是吗?”
何大智也不怕他,笑道:“师兄,我这是帮你呢,哪能称得上私仇?”宋大仁一时奈何不了他,叹了口气,转脸看向同样被折腾得龇牙咧嘴的秦烨,摇着头说道:“老七,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秦烨咧嘴笑道:“大师兄,一个人的话的确挺苦。有你一块儿,我倒觉得不苦了!”
宋大仁面色一沉,道:“老七,你可记得当日在河阳城——”
秦烨一蹦而起,从心地道:“大师兄,小弟知错了!”
闹闹嚷嚷、嘻嘻哈哈之间,张小凡渐渐便融入了大竹峰里。
他能够感觉到其他几位师兄对他的善意,又经历了之前那一场叫他眼界大开的考较,压抑在心中的梦靥,仿佛也舒缓了少许。张小凡居住之处,与秦烨七个不在一边,他一个人住在左侧回廊,正与秦烨庭院相对而立。
用罢晚膳。
吹雪与孤城照例转到秦烨身前来。
自那一日,秦烨以“启灵诀”打入橘猫孤城体内之后,它便有些上瘾之意味,每天固定时段,便会少见地放下矜持,围着他喵喵直叫。非得让他再打入一道“启灵诀”之后,复又回复骄傲高冷模样。
见孤城对“启灵诀”爱不释手,又并无其他异样,秦烨便把吹雪也一同纳入其中。某一日,窜门而来的大黄狗,正碰上秦烨施展“启灵诀”,早已通晓人性的它智力比吹雪、孤城更高,本能便觉察其中似有莫大好处,便也自此赖上了他。
不过大黄那家伙势利得很,每天受了“启灵诀”之法后,便撒腿跑开。
近来它盯上了另一个新的目标,自秦烨之后,它好似又找到一个把它无可奈何的对象。
“汪汪汪!”
秦烨抬头,对面院子里传来一阵犬吠,而后便是鸡飞狗跳一般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