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寒暄介绍后,为了不耽误蔡承做生意,方遇直切正题。
“蔡承哥,之前三中塌楼的案子,你已经听说了吧?”方遇问。
“听说了。”
方遇舔了舔嘴唇,“那对这件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蔡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摸出一包烟,抽出几根问对面两个男人道:“要么?”
卓夏摇头婉拒,“我不抽烟。”
陆一铭看了眼方遇,悠悠道:“我正在戒烟。”
蔡承便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来。
“你们既然找到我,想必已经有了眉目,”蔡承的脸掩在烟雾后,“但是很抱歉,我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骤然听到这个噩耗,方遇仍旧难掩失落。
陆一铭不死心,追问:“请你仔细回忆,令尊当年出事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给过你类似的提醒和暗示?”
“没有。”蔡承面无表情。
陆一铭沉声道:“据我所知,当年令尊离开市一建后,曾在开发区购置过一块地皮。请问那块地皮现在如何了?”
方遇闻言颇有些意外,这个信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蔡承终于抬起头,神色淡泊地瞥向陆一铭,“卖了。”
“为什么卖了?”
“为了给我父亲治病。”
“十年前市一建安全主任的月薪约为5000元,那块地皮总价95万,”陆一铭步步紧逼,“令尊离职后,不但买下了这个店面开超市,还购置了一块地皮,怎么说也要一百多万吧?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方遇听得简直心惊胆战,骇然望着陆一铭。
蔡兴民不是受害者吗?陆一铭这些问题问得,怎么好像蔡兴民不清不白似的……
毕竟是父亲的好友,遭遇又这么凄惨,方遇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信息,艰难地开口,“一铭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一铭冷静道:“只是问一问。”
“小遇,”卓夏握住方遇的手,轻声道,“陆警官说的没错,这些疑点弄清楚了,我们才能继续往下。”
蔡承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滑过,移开,淡淡回答:“我不知道。”
方遇难受地垂着头,忍不住帮他辩解,“蔡承哥那时才初三,平时住在学校里,备战中考忙得不得了,不知道很正常。”
虽然最后,他还是没能去上高中……
那半年蔡承住在她家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怎么熬过去的,她再清楚不过。
那段时间,只要蔡承在家,她每次晚上起夜,经过客房,总能听到里面传来少年压抑的抽泣声。
蔡承盯着方遇,眼里终于涌起一丝波动,却只是片刻,就再次被他压制下去,回归古井无波。
陆一铭本来也没抱能问出什么的希望,便揭过这篇,接着道:“当年这栋楼起火,事后是你重新翻修的吗?”
蔡承盯着手里香烟上那一点火光,目光怔忪,良久才点头,“是我找人翻修的。”
“后来翻修的过程中,是否发现过什么可疑的地方,比如地窖,暗格?”
方遇背部顿时绷起来,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既然丝毫没有参与当年事情的方父,都能从蔡兴民这里得到从卓震海办公室里消失的那些照片和调查资料,那么极有可能,蔡兴民的确将真正有力的证据藏了起来。
估计徐氏那边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特意派出歹徒对蔡兴民灭口,最后还放了一把毁灭一切的大火。
只是没想到蔡兴民如此命大,被及时救了出来,但终究还是变成植物人,对那些人已经没有威胁,便也犯不着再赶尽杀绝惹人怀疑。
在对面三人期待的注视下,蔡承却摇摇头,“没有。就算有,你们觉得还能留到今天么?”
陆一铭沉默下去。
蔡承说的不错,当年为了找这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证据”,蔡家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就算有,十有八九也已落入那些人手中。
方遇咬着下唇,满心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蔡承看着三人失落的模样,垂下眼帘,内心一片荒凉。
论不甘,他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家毁人亡,小小年纪就要离开学校,背起努力赚钱照顾父亲的重担,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这些年来,看着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怨恨过,怪过父亲当年为什么要掺和进那些事情里去。
如果真的握有证据,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害死了母亲,自己却半死不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躺在那张床上,留他一人默默承受所有的后果……
但是,已经快十年了。
再多的愤恨不甘,也都在多年的辛苦中逐渐淡去。
他如今早已平静下来,只想远离当年的一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望着忽然犹如陷入死水里的蔡承,方遇眼眶微痛,语气恳求地道:“蔡承哥,我爸前几天在公司里遭人排挤算计,后来又出了车祸,如果你知道什么——”
“你爸出了车祸?”蔡承猛然抬头。
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意外和担忧,方遇胸口微微一暖,“嗯,车祸是个意外,但若不是工地上出事,我爸也不会遭这番罪……”
方遇将工地事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蔡承听后满心复杂,最终却还是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方遇眸子里的光芒一寸寸熄灭。
卓夏心脏窒息般疼痛,顾不上许多,将她轻轻带进怀里,“小遇,邪不胜正,别灰心。”
陆一铭睫毛颤了颤,双手手指用力握紧,骨节泛白。
“嗯,邪不胜正。”方遇调整好情绪,啪的一拍脑门,重新打起精神来,“蔡承哥,我想去看看蔡伯伯,可以吗?”
“跟我来吧。”
蔡承起身,推开其中一间房门。
房间里窗明几净,非常整洁,看得出蔡承有坚持每日打扫。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床,一个干瘦的人影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周围数台机器安静地运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