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张所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抵制不了这些诱惑,只是他必须确认安全,一旦被人发现,他的前途就全毁了。
“你不用管这些,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这些银子都是真的,说实话,你一个区区中队长,我们主子还看不上眼,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来给你栽赃。”男子轻蔑道。
张所沉默了一会儿,黑衣男子虽然侮辱了他,但也确实是实话,他张所只是个不起眼的御林军中队长,没人会跟他这个小角色过不去。
黑衣男子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办不办,或者能不能办成,都由你自己决定,我走了,好自为之。”
“唔。”张所沉思半晌,站起身来,把那包银子收到床板底下,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哼哼卿卿,就是不肯起来,刚才徐耀亮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现在主动权握在他手里,维轩必须得求着他才行,他才不会这么乖乖地听话。
“张队长,我再说一遍,我替马玉向你道歉,起来参加战斗吧。”维轩又加重了几分音量。
张所决定装傻到底,他继续躺在那里,就好像没听到维轩说的话。只要这票干成了,他就是跟维轩平起平坐的标队长了,不需要再看这个乡巴佬的脸色,他打定了主意不再干这个中队长了,要跟维轩硬扛到底。
可怕的沉默,维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两次低声下气的请求都没有换来回应,熊熊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燃烧,现在恐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拦不了他的爆发了。
维轩蹲下身子去,歪着头打量了张所一会儿,眼神里发出猎人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那样的光芒,让旁边的苏柏年等几个中队长看得心里发毛。维轩打量了一会,掂量了下手的轻重,猛地抓住张所的衣领和腰带,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可怜的张所冷不防被提到半空中,整个人重心都歪歪斜斜的,脖子更是被卡得透不过气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脚,徒劳地挣扎着。一旁的苏柏年和黄皓然也慌了手脚,生怕维轩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急忙想上来劝阻,维轩松开抓住张所衣领的左手,冲他们摆了摆,眼神镇定,示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张所在空中挣扎了好一会,好容易抬起脖子,透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子就被维轩的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蜷缩起来,但整个人被抓住拉直了,又没法缩起来,他痛苦地吐出一口胃水,心里隐隐的真的有些害怕起来了,这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不会真的被他弄死吧?他在心里暗自祈祷。
还没等他祈祷完毕,同一个部位又遭到了重击,一下,两下,三下,维轩停了下来,一把将张所整个人甩在地上。张所此时痛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五官都扭曲起来了,在地上缩成一团,连叫都叫不出来,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显然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张所在地上滚了一阵,总算觉得稍微好了一点,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深深后悔,他没想到维轩竟然下手这么狠。他一手按着肚子,慢慢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了维轩的眼睛,一双冷淡而漠然的眼睛,他突然心生警兆,正想说点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维轩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粗粗的鞭子,他二话不说,狠狠一鞭抽在张所脸上,张所痛得大喊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多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维轩没有就此罢手,他一鞭接一鞭地抽着在地上翻滚的张所,惨叫声响彻整个沙场,几乎全营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维轩抽着抽着,渐渐地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果说之前的二三十鞭是为了解气的话,现在都抽了四十鞭了,他仍然没有停手的想法,反而越抽越来劲,似乎内心里有一头嗜血的猛兽,不停地咆哮着,刺激他一下比一下用力地甩着鞭子。
张所已经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抱着头缩在那里挨打,他不是没有领过军法,但像维轩抽得这么狠的,实在是让他受不住了,恐惧已经取代了其他一切的情绪,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害怕会被活活打死了。在旁边围观的其他中队长和士兵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但没有人敢上来阻止维轩。
“妈的,这个维轩,疯了不成?”徐耀亮第三次来到维轩这边,不同的是他是用跑的,他敏锐地发现维轩的不对劲,生怕出什么意外,赶紧过来制止。
维轩正要一鞭子抽下去,忽然感到手腕被人用力抓住了,他愤怒地回头吼道:“给我滚开!小爷要抽死这个王八……咦,徐指挥……”
“你还认的出是我,看来没全疯。哼。”徐耀亮一脸阴沉道。
“呃,我……只是在亲自执行军法。”维轩的声音有点虚。
“你这是执行军法?还是行刑?”徐耀亮怒道。
维轩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遍体鳞伤的张所,心里也不禁愧疚起来。他本来不想打得这么狠的,可刚才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有一股嗜血的欲望控制了他的思想,暴烈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滚,让他只想对着眼前的目标发泄出来,就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徐耀亮解释。
“你们几个,把他抬下去,让王郎中火速救治。”徐耀亮指了指张所,示意几个士兵过来抬人。
“徐指挥,我……”维轩有点紧张,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徐耀亮摆了摆手,“你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是执行军法的时候下手重了点。”
维轩稍稍松了口气,却听徐耀亮接着道:“不过我刚才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当成耳边风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营指挥?我现在下令,取消第七标队参加比试的资格。标队长维轩,公然藐视上级,抗命不遵,着禁闭一个月,撤掉标队长职务,禁闭期间由苏柏年暂时代行职权。若你确实悔过自新,就让你官复原职,若仍然我行我素,不知悔改,我不管你上头有谁罩着,也要将你逐出朱雀营!”
“这……”维轩目瞪口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惩罚,连比试资格和他的标队长职位都保不住。
“有什么异议?”徐耀亮皱眉道。
“卑职甘心受罚。”维轩没有办法,今天他确实处理的很糟糕,所作所为根本不配当这个标队长,还连累整个标队跟着他受罚,两个多月的准备都泡了汤。
傍晚时分,维轩闷闷不乐地在两个徐指挥的亲兵监管下,搬进了禁闭室。所谓禁闭室,也就是一个有门无窗,有床无桌的小房间,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把小凳子,一盏小油灯以外别无他物。关上门后,一日三餐由外面送进,除此以外就只能呆在这个小房间里,什么都不能干,更不准外出。想到要在这里度过三十天的时间,维轩心里一阵哀叹,也不知道要怎么熬了。
两个亲兵一言不发,帮他把铺盖放到床上就锁上房门离开了。维轩一屁股坐在床上,重重呼出一口气,他脱下鞋子,慢慢靠到墙壁上。也好,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超出他想象和能力之外的事情,他确实需要暂时跳出现在的生活,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羽国谷阳关,正在发生一件足以在史册中重重记下一笔的重要事件……
谷阳关,历来有“天下第一关”的称号,坐落在济岭东南麓和飞犴山西南麓的交界处,坐北望南,正对着汜水的最大支流天恒河,谷阳关东去一百五十里便是大陆上最长最宽的一条河——汜水。
由于四面八方都面山临水,加上历朝历代对这个咽喉之地的要塞修建的重视,谷阳关的城墙被不断加高加厚,城中的防御体系也已经近乎完美,用易守难攻这个词似乎已经难以形容谷阳关之险了。
回顾史书记载,一千多年来,不管是农民起义,改朝换代,还是外族入侵,危及中原,谷阳关几乎没有被正面攻破过的记录,要想夺取谷阳关,除非将城中困到弹尽粮绝,或者由内奸接应,否则便是痴心妄想。
祯朝最后一位名将岳南山,曾经在谷阳关率领仅仅九千守军,抵抗三十万端军整整五年,直到城内彻底断粮,最后血战至全军覆没,这才让端军在付出了八万人的代价后占领了这座雄关,天下霸业就此定鼎。
再追朔到离朝末年那个十五路诸侯割据,狼烟四起的年代,不知道多少豪杰英雄倒在谷阳关的叹息之墙下,至今关外还立着一块祯朝初年的石碑,记载着在那个持续将近百年的大乱世中攻打谷阳关失败的所有将领的名字。
那块石碑如同谷阳关的鲜亮勋章,数百年时光转眼流逝,历史的大浪却无法抹去它的骄傲,时至今日,雄关依旧在,而且似乎变得更加牢不可摧。
今天的谷阳关,却好像一个坚毅的巨人,终于放下了千年不变的冷脸,对远道而来的客人露出了极为难得的笑脸。谷阳之市,这是百余年前,端朝的第七位皇帝端元宗所始创的。
谷阳之市可以被看做是一场全大陆规模的超大型集市,每年的十一月初开启,持续时间长达五个月,期间汇聚了来自全大陆甚至海外的各色商人,在这场盛大的集会上展示自己所带来的各种贸易商品和奇珍异宝。当时适逢端元宗第二次远征鲶人归来,在这次远征中这位著名的马上皇帝大获全胜,掳掠到了数目惊人的战利品。出于炫耀武功,臣服四海的目的,端元宗下令开启了第一次的谷阳之市。
当时的端朝正处在第二次鼎盛的时期,谷阳之市的召开也吸引了包括刚刚被征服不久的鲶人在内的二十多个边缘部族的参与,史载“百国朝拜,四疆尘清”,中原文明的强盛达到了历史的顶峰。
然而世事难料,端元宗驾崩仅仅十年后,由于继承人的昏庸无能,加上天灾人祸,外族入侵,曾经强大不可一世的端王朝迅速衰败,疆域不断缩小,国力也急剧下降,苦苦支撑六十年后,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崩溃,造成了今日羽宪辛三分天下的局面。而仅仅持续了十五年时间的谷阳之市,也在惊艳的昙花一现之后,归于无言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