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嫣然广袖中的手紧了紧,状似无意地不答反问:“殿下见过的那本小册子里是如何记载的?”
“许是年头久了,那本册子中许多部分都已残缺不全,故而无从得知。”白盛如实作答。
赫连嫣然的手紧紧握成拳,像是要捏碎什么。
她闭了闭眼,平静地缓缓答道:“那一位没有殿下这般好福气,毒发十一日后,终是不治而亡。”
白盛愣住了,他从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不禁有些庆幸小册子的不完整。
否则若是看过这样悲惨的结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有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勇气毅然前来求医。
“民女告退。”白盛愣神的当口,赫连嫣然再次行礼,“还请殿下好好休息。”
白盛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当天夜里,白盛又见到了奶娘。
她抚了抚白盛的脸颊,笑容欣慰。奶娘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一下一下,熟悉,温暖,又安定。
白盛睡意朦胧间听见她温柔的话语:“殿下已经平安无事,又遇见了天大的贵人,奴婢也算了却了一桩牵挂。
从今往后,殿下必会平平安安,顺遂如意。
奴婢不能再陪着殿下了,殿下一定要好好的。”
白盛睡得甜美安详,却不知一团淡淡的乳白色光晕自屋中飞出,撞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赫连嫣然。
“奴婢见过贵人。”光晕渐渐化作人形,只是单薄清浅,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并不十分真切,只依稀可辨是个温婉貌美的女子。
“你便是殿下的乳母。”赫连嫣然肯定地说道。
“正是奴婢。”人影并未起身。
“我不是什么贵人,当不得你的礼,你也不必以奴婢自居。”
“贵人救了殿下性命,奴婢感激不尽。贵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人影感激涕零地说道。
“入了轮回便会忘却一切前尘过往,什么都不会记得。”
人影一怔,又道:“贵人若是有何驱使,奴婢便是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似你这般连殿下的护体之气都不能冲破,唯有在他毒发虚弱之时才能入梦的弱小鬼魂,能堪何用?”
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语若是旁人说来必是讥讽又鄙夷的,可自赫连嫣然口中说出却只是直白的陈述而已。
“是啊,贵人说的没错。”人影似乎笑了,笑意温柔,“如今殿下已经大安,又有贵人守护在侧,奴婢再无牵挂,可以放心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殿下提到你有本家传的小册子,记载着赫连一族的野史秘辛,这东西如今在何处?”赫连嫣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已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中化为乌有了。上面的内容也再不会有人知晓。”人影似是明白她的用意,答道。
赫连嫣然得到了答案,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件颇为在意的事:“虽然鬼差已不再临人间,可有各处的招魂幡在。
人死以后,魂魄皆受其指引去往幽冥地府等待判定去处,其间秩序森然,你又已故去多年,理应受地府辖制,岂能轻易重返阳间?”
“个中缘由,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人影努力回忆道,“身死之后,奴婢的的确确是在招魂幡的引导之下入了地府。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直至殿下中毒之前不久,似是有位了不得的人物毁坏了多处招魂幡,又大闹了幽冥界,奴婢等一种低微鬼混才又恢复了神志,得意摆脱禁锢,返回人间。”
“大闹地府?”赫连嫣然皱了皱眉,“你可知是何人所为?又是因何而为之?”
“这些便不是奴婢所能知晓的了。
奴婢只知道那位似乎是要寻个什么人的魂魄,好像是叫……宋凝蕊?”人影有些不确定,“奴婢在路上听其他鬼魂议论,说是魔界之门也出现了裂缝,有魔气外泄,恐有魔物借机出逃。”
赫连嫣然却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舍命救了殿下,却再不能陪在家人身边,你可曾后悔吗?”
“刺客举剑刺来之时,奴婢并没想那么多。
殿下是奴婢奶大的,奴婢照顾殿下的时间比跟自己儿女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得多。
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打从心底里也把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奴婢只是做了任何一个为人娘亲者都会做的事。”人影温和的笑着,毫无怨怼,“没能一直陪着丈夫和孩子,遗憾自是有的,但奴婢从不曾后悔,也不会后悔。”
“可曾回家里看过?”
“不必去了。殿下与贵人说起的时候奴婢都听到了,他们都过得很好,幸福和美,这便足够了。”人影心满意足的说道。
“回幽冥之地去吧,那里会决定你的归处,若是有缘,也许来世还能与牵挂之人相见。”赫连嫣然道,“念在你身上也算流着赫连一族的血脉,今后你的子女若有危难,我会照拂一二。”
“能得贵人千金一诺,奴婢铭感五内。”人影郑重其事地对赫连嫣然磕了个头,“奴婢愿为贵人祈福,愿贵人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不料赫连嫣然却冷笑一声,道:“祈福就不必了。
我这般不敬鬼神的,上苍懒得管,也管不了。我的寿数福运天上地下的也都做不得主。
我只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人影愣住了,似乎还想说什么。赫连嫣然制止了她,道:“你已不是此间之人,不可久留,这便去吧。”
人影听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复又化为光晕,飘飘悠悠地飞走了。
赫连嫣然盯着光晕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听到的那件事。
大闹幽冥府,甚至还毁了招魂幡致使鬼混出逃,世上能有这等本事的,除了她,大概也就剩下那么几个了。
只是她如今已连全盛之时的一半都不如,也只能说勉力一试,却已没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
招魂幡损毁,幽冥府受创,还有那出现裂缝的魔界之门,以及白盛身中的许多年不曾现世的奇毒……
她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且都与玄幽山脱不了干系。
但愿是她想多了,她实在不愿与那些人为敌,更不希望当年的事是他们之中谁的手笔。
否则,便是有那样的情分在,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