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崖州司户前些年还在潮州任职,再贬崖州也是近一两年的事。那时我便替他看诊过一次,当时我就知晓,这人年迈体衰,久病成疾,年轻时又有顽疾在身,加上南国潮湿瘴气颇深,多蛇虫鼠蚁,如今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梗的人了,所以这一趟,无论对方是谁你都能跟我们一起去。”杨老盯着木肃话里有话道,“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有好处。”
木肃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常常只有怕犯人卷土重来的官员才会贬去崖州。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听得鼻子一酸,顿觉眼眶泛涨就底下了头:“你……不怪我……”
“得了得了,该去哪儿看去哪儿看吧,别在这里碍事。”杨老大手一挥就把木肃和温玉一齐赶出了草棚,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真是……年纪越大越没个出息了……”
木肃走到外面经风口一吹也有些冷静下来了,看着手里的这封不属于她的信心里五味杂陈。
温玉解下脸上的防装,抬眼便看见木肃独自站在风口,仿佛杨老受训时的弟子一样,落寞地看着手里的那封信。
他心里一动,解下身上的外袍走了过去,将木肃连人一齐裹了起来:“走,这里人多,我们去别处说。”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木肃一屁股坐到了枯树根上,拽起温玉的外袍就抹了抹鼻涕。
温玉噗嗤一声笑了,拿着袍子替她擦着手:“若是我这个外袍擦了鼻涕就能让你心情好,我那里还有,不如多擦几件?”
木肃低着头嘟囔道:“你不是不理我了么?”
温玉失笑:“你知道我在和你赌气?这样你也舍不得来哄我两句?”
“你发脾气明明是你的错,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哄你?”木肃抬头跟他犟嘴道。
温玉直接被她给气笑了:“难怪你身边这么多的男人一个人没留住,平时你多睿智的一个人啊,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失心疯了?”
木肃先是一愣,脸色随即沉了下来,抿唇不语。
温玉低头笑看着她,将话题扯开:“你平日里怎么万事看得都那么开?就唯独到了儿女情长上转不过弯?你莫不是在装傻吧?”说罢低头拽了拽她的脸。
木肃一把拦下他的手皱眉道:“平时在外忍气吞声都是不得已,你觉得除了忍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跟谁都对着干?小事闹大最后都无法收场?”
“那你就不怕在我这里无法收场?”温玉嘴角含笑,可也仅是嘴角而已。
“那不一样,本就是你的错,是你胡乱闹脾气。这样由着你闹以后你在外如何立足?别人可不吃你这一套。”木肃转过头赌气道。
温玉闻言笑得胸膛都在颤:“说你不懂风月你还不服气,这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
他伸手拽了拽木肃因为没有打理而乱糟糟的头发:“这就是你的骨气?离了我你活成这样就那么舒服?”
木肃气急,甩开他就想走,温玉在身后笑着一把拽住,伸手带进了怀里。
木肃张嘴就想咬他,还没下嘴便听见温玉在她身后带笑的声音:“别人愿意和谁卿卿我我跟我可有丝毫关系?正因为是你,我才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你怎么就不明白……”
温热的气息拂过木肃的脖子后颈,耳廓忽然揉上略带暴躁地湿软火热,一股酥麻让木肃一阵恍惚失神。
她紧闭双眼想从这种失控的感官中挣脱出来,没想到闭上眼感官却是越发清晰地不容忽视。
一只手游移在她的腰间,只不轻不重的一个揉捏,整个身子酥了半边。
就在她感觉到腰间一松的时候,她忽然惊醒。
这是温玉啊!自己做他姥姥都足够的温玉啊!
猛地挣开他的胳膊,温玉是早有准备,可木肃却呼吸不平,毛都炸了起来。
一个温柔冷静,一个仓皇失措。
木肃只觉热气往头上涌去,她一张老脸真的是丢尽了,和晚了她两辈的人起了这种感觉,难道她当真饥渴到这种地步了?
温玉的怀抱安静而又温柔:“我吓到你了?”
木肃干咳了一下:“我……我做你姥姥都绰绰有余……你还说我失心疯?是你自己疯了吧?”
“疯也好,不疯也罢。你不是也很高兴么……”温玉的声音都是蛊惑,听得木肃一阵心软。
被击溃心里防线的木肃已经是惊弓之鸟,吼出一句“不行!”随即捏着那封信落荒而逃。
温玉轻轻一笑,敛衣回了药棚。
杨老看见温玉远远走了过来,不由得皱起眉头。安顿好手边的病人,他就唤走了温玉。
“你怎么回事?怎么你自己回来了?木肃呢?”杨老叫着温玉倒了无人的地方低声问道。
温玉笑了笑:“肃儿啊,她拿着信回去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药也给木肃下了,你这里怎么还没动静?你可知她当真撑不了几个月了?”杨老气急道。
温玉微微一笑:“杨老,现在药棚里每天都有人死,她身边一直有指望,而且此地人多,她还是脸皮太薄了。”
“脸面重要还是命重要啊?她现在一天比一天阴气重,药已经压制不住了,哪天睡着睡过去了都没人知。”杨老皱眉生气道,“当初答应我的事,你莫不是想反悔?你可知道骗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温玉温润一笑,轻轻颔首:“杨老,我喜欢肃儿,即便没有你我当初的约定,我也会尽力救肃儿一命。可你又不是不清楚肃儿是什么性格的人,若非她身上的蛊虫引导加上少许药剂催青,凭她的意志,常人可以撼动?若是我硬来,恐怕一次便会打草惊蛇,那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杨老甩袖道:“那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温玉低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放心,她虽心智坚定可也撑不了多久了。”
木肃一个人坐到了很远的地方,平复下呼吸之后她又看见了手里的那封信。
字迹工整有力,即便是仓促而就依然见其风骨。
木肃心知肚明,这人的傲骨丝毫不比字迹差。
只可惜……英雄迟暮……收笔都收不稳了……
木肃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