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梦境却变得模糊不清,周絮把这归结为近日太累了,身累心疲,白天不仅要去饭堂帮忙,还要琢磨汪谦的事。
天已破晓,寨子里的人该下地的下地,该出山的出山,好不热闹。
周絮打算去给父亲行礼,之后还是要去饭堂帮忙的。
“爹,您怎么了?”周絮在厅堂没有见到父亲,便去了书房,进门就看到父亲歪倒在座椅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昏迷不醒。
周絮急的摇着父亲的手臂,“爹,您可不要吓我呀?”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爹这个样子,吓的懵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不好了,爹晕倒了。”周絮气喘吁吁跑到卧房,母亲每日晨起都要烧香念佛祈祷,已经是很多年的习惯了。
“啊,怎么回事,快过去看看。”陆氏边走边交待周絮,“别哭,你现在去找汪先生,越快越好。我去照顾你爹,记得把你爹的症状跟先生说,让他心里有个数。”陆氏到底是当家主母,虽然着急,却能临危不乱。
“我说的你可记下了?”看着周絮还是紧跟在自己身边去书房,陆氏知道女儿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安抚她。“你爹有娘照顾,你赶紧去请大夫。”
“好,好,我这就去。”周絮说完便一路跑着去汪谦家寻人。
“汪大哥,汪大哥,救命呀……”周絮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路跑一路喊,完全顾不得昔日的淑女形象。
汪谦老远就听到了周絮的喊叫,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在院门口扶住因为跑得急气息不稳的周絮。
“出了何事?”
“汪大哥……”周絮一边说一边呜咽,因为怕,因为跑,此时的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不要急,先冷静下来,有我在,可以解决的。”汪谦一边拍着周絮的背,一边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爹晕倒了,你快救救他。”
“等我一下。”汪谦转身大步走进屋里,出来的时候提着一个木制医药箱。
“你慢慢走,顺顺气。我先过去看看周叔,不要怕,相信我。”
周絮此时哪有心思闲庭信步,也跟着汪谦一路跑回家。
汪谦号过脉,简单的询问过症状之后,“无大碍,风寒而已,许是近日天气转凉,风吹着了,待我回去煎药送来,不出三日便可好转了。”
“可是爹刚刚晕倒了,真的只是风寒吗?”周絮以前也感染过风寒,可是从来没有晕倒过。
“周叔不是晕倒,是风寒后导致头晕脑胀,意识模糊,加之在夜半发病,所以才会睡着了而已,放心吧,我回去准备药材。这几日周叔先不要外出,安心静养,不日便可康复。”
“有劳汪先生了。这是诊费,还请周先生务必收下。”陆氏十分感激,周俭正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自己和女儿真的要无依无靠了。
“周婶,您客气了,我在寨子里出诊从不收诊费的。大家在一起住着,互相帮衬是应当的。以后有事情随时来找我,千万不要拘礼。”汪谦冲着陆氏弯腰行礼,“我先回去准备药材了。”
“絮儿,过去给汪先生帮忙吧,既然给银子生分了,那就过去帮着看看有没有你能做的,人家救了你爹,是咱家的恩人。”陆氏一直觉得女儿很懂事,从小就是个机灵的丫头。自从这次搬到了寨子里,自己也没有嘱咐过她。可是女儿她自己什么都知道,日常起居什么的从来不让自己这个做娘的操心,还知道主动去饭堂帮忙。可是唯独到了汪谦这里,好像是迟钝了些许。
陆氏在床边给周俭正擦过了脸又擦了手,“娘知道你可能不想嫁给他,可是你瞧瞧,论人品,论学识,这寨子里有几个人比得上汪先生,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我和你爹成亲之前见都没见过,不是也过了一辈子。所以啊,女儿,老一辈的人们留下的规矩都是有道理的,如果能嫁给汪先生,也是你的福分了。”
周絮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这些日子,陆氏虽然不怎么出门,却也有好事的婆婆婶子来家里照应,一是见识见识大户人家的主母太太,二是给添置些生活用品,一来二去的陆氏跟大家也就相熟了。听来了不少寨子里的趣闻杂谈,比如哪个家里有个懒汉不爱下地,被大当家的追着撵着去地里、比如谁家里有一只好神奇的母鸡,下的都是双黄蛋,在就是寨子里这个青年勤快、那个青年俊俏,当然,这些青年后生里最出类拔萃的就是汪谦了。今日再见,确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在城里久了,许久不曾听见这等直白朴素却充满乐趣的闲话家常,陆氏每天比吃了人参的精神还好。
汪谦一回到家就着手准备药材,分类,称重,然后放入专门的煎药炉里开始煎。等周絮来到汪谦家里的时候,汪谦基本已经收拾停当了,只有药炉还在小火上慢慢的“咕嘟咕嘟”。
“你来了,周叔醒了吗?”
“还睡着,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还有,这个是给你的,我娘做的桂花糕可是一顶一的好吃。”周絮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代我谢过周婶,一定会好好品尝的。顺便告诉她不要过于忧心,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的。”
“今天谢谢你,为了我爹的病,忙前忙后的。”周絮客气的说。
汪谦接过食盒,看着周絮依然愁眉不展。
“要是什么时候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桂花糕,那我忙死也是笑着的。”汪谦看着周絮的小脸没有一丝宽心,便想着让她放松一下。
“啊,哦,可是我不会做。”周絮依然一本正经。
“没关系,等嫁过来我教你。”
周絮瞪大了眼睛,这人脸皮也太厚了,这等话也能直接说出来。
“那个,还是,不麻烦了。”
汪谦也不在乎周絮的话,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是可以与她举案齐眉的。然后突然严肃,“我是逗你开心,请你相信我的医术。这寨子里大大小小的病人基本都给诊过,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大可放心。”
周絮点点头,心里却道,也不知道真假,任你说吧,只要治好了我爹,随你怎么说。
“药煎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再次谢过汪大哥。”周絮现在真的是没有心思与他多聊,心里一直惦记着爹。
汪谦看出了她的急切,“路上慢点,小心药。”
喝了药的周俭正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周絮趴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这傻孩子,哭什么,爹没事,小毛病,用不了几日就好了。”
“爹,絮儿以后肯定不惹您生气,也不跟您顶嘴了,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絮儿不能没有您。”周絮越说越难过。
在周絮眼里,父亲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从来不生病,从来不会脆弱,所以自己理所当然的以为父亲会一直强大下去,不需要关心,不需要爱护。可是,今早看到父亲歪倒在躺椅上,一直不回应自己的呼喊的时候。那一刻,周絮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喊了十六年的父亲,也许有一天,会悄无声息的与自己再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