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有误。
也许是因为“怪物”的实力增强了,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近,我在使用“神启”之前,就被心灵力量干涉了。
但我反而庆幸……
因为换作另外两人,已经死定了。
冰冷的风景塞入大脑,我给意识按下启动键。
……
我们远不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独一无二,相反,我们千篇一律、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非我莫属」的事情,在这世上是不存在的。
至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
遗憾的是,如今机会就在我面前,身体掌管兴奋的部分却不听使唤——
我失去知觉了。
“神启”的具体功效会因人而异,但这次似乎抽到了下下签。
思绪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徘徊,像极了关闭WIFI的网瘾重度患者。噼噼啪啪的烟花在神经元中炸响,屏幕上的黑白雪花纹如同幻影。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暂停键。
“很好,我和死亡,你只能拒绝一个。”
乔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西装里漫延出铺天盖地的灰雾,一直把那个方向填满。只有穿透性的红光闪耀着,表明他一步未动。
接着,无目的灰色大蛇凝实成型,脖颈高高弯起,水缸粗细的巨口从天而降。
——危险。
我向旁边扑去,虽然完全感觉不到,但超迅速地动了起来,平衡感的处理也没有出现问题。
而且,我没有疯掉。
还是说在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疯了?不可能。
粗壮的蛇头和地面一起破碎,化成缭绕的雾气,随着颈部的抽回恢复原状。
趁现在靠过去!
我划动刀柄的开关,十几米的距离在几个起落后已经消失了一半。
但更多的灰雾缠绕成另一条巨蛇,与之前的那条同时起舞,封锁了我前进的路线。
说起来轻松,但你可以把它们看作两根又粗又长又硬的棒子,必须不断移动才能避免撞击。
跳起。
折返。
冲刺。
我冷静地操控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角色,辗转腾挪。
积水的地面、半人高的围栏、晾衣的架子和矗立的水塔,都是我的立足点。
黑暗不足为惧,哪怕是最微渺的光也能捕捉到。
这真的是我吗?
也已经无暇思考。
直到某一刻听到从胸腔扩散的低吼声,才字面意义上地吓了一跳。
低头,满身是血。
……啊。
我用手去摸。
忽然发现。
一遍遍咬碎牙齿、咬穿嘴唇、咬断舌头,又一次次恢复。
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理智在看不到的地方蒸发着。
我从喉咙里抠出半截嵌入犬牙的肉块,对着雾国中的红光眨了眨眼。
这才察觉。
糟糕。
刚才停下来了——
大蛇的身躯卷成筒状,将我围困在内,一抬头,正迎上另一只蛇头从空中狠狠咬下。
不如说正好。
“轰!”
我的手臂弯折成不堪入目的形状,小巧的银色手枪崩飞在地,同时——
蛇身圈成的墙上多出了一个大口子,往外看去,灼热的通道在灰雾中激荡出层层波纹,视线尽头是爆裂的六边形灰壳和无所遮掩的乔苍本人。
“切,果然有护盾。”
我趁着蛇头一刹那的停顿,从洞中跳出来,此时胳膊已经恢复如初。
刚才那个是,连助手也不敢轻易动用的、采用了进化者相关技术的实验兵器……也就是她腰间从不拔出的那把枪。
这次被交付给可以消除其后坐力伤害的我来使用。
话虽如此,其实我并不擅长射击,绝大多数情况下的命中率都没有保证。也只有趁着蛇身抵挡双方的视线,才能试射一发。
结果是收效良好。
当然,预计“怪物”和黑袍一样拥有保命手段,难以一枪毙命,也是原因之一。否则也就没必要考虑什么后坐力了,由专精者一发入魂就完事。
……
我在奔跑。
如同夜之精灵。
横越宽阔的蛇躯,一头扎人灰色最浓密的地带。
破空声。
密集的灰矛,从乔苍背后攒射过来。
这一幕让我想到卫宫士郎对决吉尔伽美什的场景,于是我挥动弹簧刀。
劈斩!
然后手腕断掉了。
这不是根本顶不住吗?
我拔出其他插进身体的短矛,连连后退。
因为身体早就沾满了血,所以很难用视觉判断伤口。还是说有意识观察的时候伤口已经消失了呢?
再来一次!
更多的灰矛形成尖刺的地狱,我假意阻挡,实际上把弹簧刀丢出。
刀刃穿透了乔苍的手臂,轻飘飘地触碰着心口。
真的命中了。
就差一点……
只有一点点。
可是,到此为止了。
我被几根枪刺固定住,周围的地面如古战场一般,利刃遍布。
死寂。
……
之前的估计是乔苍比黑袍强点有限,毕竟现实不是RPG游戏。现在看来,现实比RPG更夸张。
我还没死,但束手无策了。
如果我真的会打心底里绝望,那应该就是现在了。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主意。
垂死挣扎的把戏。
我拿出藏在玻璃瓶中的白色小花。
啊这。
收回前言。
拿不出来,长到里面了。
我像吃妙脆角一样嚼碎瓶子,不管是啥总之吞下去再说。
接着。
※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归家的灵魂,无助地拥抱着伤痕累累的残破躯体。
好似之前积攒的……
不,是用一天、一个月、一年、一生积攒的痛苦一瞬间绽放,在麻木的意识中结出带血的花。
感官摇摆着回归。
视觉出现黑斑。
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浴血地跪在地上。
砰。
视觉炸裂。
一只眼球崩碎,喷出血沫,有奇怪的重量坠在视神经上。
我在溃堤的剧痛中咆哮,拉住那个东西一把抽出——
硕大的花盘。
洁白的花瓣。
锯齿形的花颚。
真的结出花了,不是比喻,我的眼睛中长出了白色的大花。
挤压。
蠕动。
血肉以地赂秦。密密麻麻的花朵破肉而出,犹如腕足上的吸盘,又像百目怪的巨眼,将我变成了比怪物更胜一筹的怪物。
啊——
好疼好饿。
好饿好疼。
就像被抽干了养料,变成亟待甘霖的干枯植物。
不知怎么想的,或者什么都没想,我在搅碎神经的蚀痛中把花朵一一摘掉,就着身体组织大快朵颐。
不顾一切。
——也许这次真的听到了神的声音。
创口恢复。
视觉完整。
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我习惯或崩溃之前就消失,不留一丝余温。令人不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我完全恢复正常了。
……当然是说笑的。
依稀间听到乔苍震惊的声音,吃掉白色花朵就这么荒唐吗?
然而一转眼我就把这事忘掉。
……
因为我看到了梦境。
不,梦境与其相比就是地下天上,不可同年而语。
明明是写实的具象,却丝毫不能给人实感。
只是单纯地,绮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