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亭轩,白七羽盘膝坐在炕上,看一本闲书,左手托着下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神思渺茫。
“汪妈妈,什么事还劳您亲自过来啊?”外面秋菊的的声音打断了白七羽的思绪。
秋水去撩了帘子,“汪妈妈来了。”
白七羽便请她坐,又吩咐丫鬟上茶。
汪妈妈虚辞了一下道,“七小姐,奴婢就不坐了,是夫人吩咐奴婢过来叮嘱一声,说是老爷差不多申正回来,让您到时候穿戴齐整一些去兰景园,晚上摆家宴。”
白七羽笑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过父亲了,到时候我就比往常请安稍早一些过去。”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还要去告诉八小姐和九小姐。”汪妈妈微微一礼道。
“有劳汪妈妈了,秋水,替我送一下汪妈妈。”白七羽起身道。
汪妈妈笑道,“不麻烦了。”便退了出去。
秋水一直送她到院门口,见她踏上了去荷风园的小径,便转身回了院子。
回屋告诉白七羽,“汪妈妈去荷风园了。”
荷风园是八小姐白宝珠的住处。
白七羽轻叹一声,“秋水,白老爷...呃,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秋水愣了一下,迟疑道,“小姐......”
做下人的又怎么能随便说主子的事情呢。
白七羽摆摆小手,“你说吧,你也知道我病一场醒来后,忘记了许多事情,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爹白老爷长什么样子......”
又道,“你现在告诉我,也免得我见到了不知道如何说话行事.。”
秋水只好道,“说起来,老爷常年在外经商,也就年节的时候会在府里待一段时间,远远的看起来,是很儒雅很好相处的人,对府里的小姐们也是很慈爱的......”
这个说法太笼统了,而且不详实,白七羽心底暗叹,各房各院的丫鬟们哪有什么机会接触到白府的男主人,更何况这男主人还常年不在府中。
算了,还是去见面了再说吧,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现在好歹是他的女儿,跟着姐妹们行事总是不会错的。
想着,心里也就淡定了。
“秋水,去阁子里找一个玉瓶,再把香露拿来,我要把新调好的香露都分好,待会儿正好给母亲送一支过去瞧瞧。”
午后小憩了一会儿,起来由秋菱梳妆打扮了一番,一件海贝紫的刻丝小袄配着杏花白绣紫花的湘裙,梳着垂髫髻,缀了翠玉掐丝珠花,看着简单大方。
秋水拿了斗篷给她系上,又递一个手炉给她,这才一起出了门。
白七羽抱着手炉走在前面,秋水跟随在身侧,刚出院门没多远,就看到回廊上白柳芸和白宝珠的身影。
白七羽并没有快步赶过去,仍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绕过回廊,身后传来脚步声,“七姐。”
是九小姐白九香的声音,清淡软糯,白七羽不禁莞尔,小九是所有姐妹中白七羽最觉亲切的,不止是年纪最小,心思也是极简单淳厚的。
白七羽停下脚步侧身等她,笑道,“九妹,你也来了。”
披着红色刻丝斗篷的白九香小跑着赶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七姐,我还以为你早过去母亲那里了呢。”白九香仰着小脸笑,很自然的伸手去握白七羽的手。
白七羽便把手炉递给秋水,拉着白九香一起走。
白七羽笑,“这园子里的景啊,四季不同,百看不厌,我总是走得慢的。”
“这大冬天,又没有下雪,那么多树都是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啊。”小小的白九香四处张望一下,扁扁小嘴道。
白七羽笑笑没有多说,小孩子又怎么会想到那么多呢。
又想起以前在北方的冬天,冰天雪地的,一点也不觉得单调,反倒是和同学朋友们打雪仗、滑雪、溜冰,玩的极开心。现在却是早没了那份心境。
待到了兰景园,远远的便看到一路上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欢喜的样子,看来,白老爷确实快回来了。
门口的文英看到白七羽和白九香一起过来,便笑着迎过来,“七小姐,九小姐,快进去吧,几位小姐都到了,夫人说等到齐了就去大门口迎着。”
迟疑一下又道,“几位姨娘也在。”
白七羽和白柳芸是兰姨娘生的,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但根据这么久以来的相处观察,这个亲姐姐其实跟她一点也不亲,不止是她,其他几位姐姐妹妹,除了天真烂漫的小九,和生性淡泊的五姐白梧彤,其余的几位姐妹,恐怕包括已出阁的三个姐姐,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而几位姨娘里,兰姨娘性子极软弱,也是一向眼观鼻鼻观心,万事不管的。
从来到这具身体醒过来之后,在修养的那些日子里,明白极有可能回不去了,白七羽一直在努力的习惯和适应。
并且也渐渐弄清楚了白府中的复杂关系,也多少明白了和不同的人该用什么样的相处之道。
所以,对于几位姨娘,包括真正的白七羽她的生母,白七羽像其他姐妹一样,淡然处之。
当然,她面对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根本不用有任何顾虑,而且白夫人一向不会要求几位姨娘在身边伺候,最多请个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起热闹一回,所以见面反倒不多,但是对于文英善意的提醒,白七羽还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白七羽淡淡一笑对她点点头,“多谢姐姐了。”
文英微微笑着低头撩了帘子,白七羽和白九香便进了屋子。
待行了礼,白夫人理了理衣裳道,“你们父亲也快回来了,一起去迎着吧。”
正好有丫鬟来禀说白老爷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到了,白夫人便带着六个女儿还有几个姨娘一起动身往前院大门走去。
绕墙过廊,穿过垂花门,又过二门,走了一刻钟还多的时间这才到了大门口,管家带着府里的一些管事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到白夫人一行,纷纷行礼。
白七羽拢了拢斗篷,还是觉得门口寒风阵阵,看看其他人也都抱着手炉四处张望,显然是很少迈出大门的。
白府的大门是朱色,有彩绘的雕花门梁,柱子也是合抱粗的,看起来气势非凡,一派富家豪门的气息。
从醒来到现在,白七羽还从未出过二门,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此时不免好奇的细细打量,冬天的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再加上这里又是富贵人居住的祥云胡同,此时更是一片寂静。
又等了一刻钟,这才看到远远的有几辆马车驶过来。
白夫人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察觉失态,忙又站住,只是神色泄露了她心底的欢喜。
马车咕噜噜停在白府门前,待帘子撩开,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白七羽的视线里。
白夫人立即迎上去喜悦的行了礼道,“老爷,您回来了。”
那男子笑容满面的点点头,又看一眼行礼的几个女儿道,“外面这么冷还在这里等着,可别冻着了。”
白七羽细细的打量了他几眼,想来这男子便是白府的主人,自己那所谓的父亲了,看起来倒是温润儒雅气宇轩昂的。
众人簇拥着白来爷去了正厅,分主次坐下。
几位小姐这才纷纷上前行礼。
白七羽上前行礼,白筠堂,也就是白老爷,便看着姐妹几个笑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你是小七?你母亲说你春日生了一场病,如今可是大好了?”
“劳父亲挂心,已经大好了。”
白夫人嗔道,“你一年才在家待几天啊,别说你不认识孩子们,孩子们都要不认识你了。”
白筠堂便多了几分愧色,“一转眼,最小的小九都这么高了,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好在孩子们都因为你这个做母亲的,也都还成气。”语气颇为感慨的样子。
听着这贴心的话,白夫人也神色激动不已,老爷还是记着自己的好的。
白七羽便道,“母亲,前些日子和姐妹们一起采的寒雪红梅,我已经调好了香露,正好今日分装了玉瓶,所以就带过来给母亲瞧瞧可还用得。”
白老爷便奇道,“你还会调香?”
白夫人闻言目光微闪,随即笑道,“别的姐妹们都是擅长琴棋书画女工针凿之类的,偏就小七只对调香这一样感兴趣,还做的极好,倒也是灵慧的很,给元纯的香荷玉露还曾得到皇后娘娘的赞赏呢。”
又看着白七羽道,“拿过来吧,正好今日你父亲和姐妹们都在,也好瞧瞧你新调的寒梅玉露,到时候少不得要给你大姐送一些去。“
白七羽便唤了秋水把玉瓶拿进来。
是一个约莫五寸高细长颈的圆肚羊脂玉瓶,白夫人点点头,白七羽便将玉瓶打开,顿时,一股清幽的淡雅香味飘散在屋子里,如清泉,如薄雪,有沁人心脾之感,让人精神极好。
“好香,真是好香!”白筠堂闭目轻嗅,不禁连连点头赞道。
白诗华和白柳芸惊喜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浓浓的嫉妒,再听到白筠堂的夸赞,面色便有了一点讪然。
白七羽喜道,“谢父亲夸奖。”
白夫人伸手接过玉瓶,在指尖转了转,看向白筠堂道,“怎样?小七调的香,可当得贡品?”
“不说别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闻到这么好的香,郁而不浓,清而不淡,小七啊,你是从哪儿学的这样多的?”白筠堂笑容和蔼道。
“女儿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了些书,又得母亲指导,所以才学会调香的。”
白七羽解说的同时,将白夫人也恭维了一番,若不然,自己独揽,必会引起她的不快,一旦老虎含威了,自己到时候就没那么好过了。
这么些日子,白七羽也可算看清楚了,自己这个嫡母,面甜心苦的对待除两个自己亲生以外的所有女儿,那精道的演技,绝对是奥斯卡影后级别的,所以,白七羽早就明白,自己还没办法和她对上,至少暂时是不能惹到她的。
白夫人闻言,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笑呵呵道,“就你小嘴儿甜,是你自己懂事,哪里就是我的功劳了。”
白七羽撒娇一般笑道,“母亲,若不是您的辛苦教导,女儿怎么会懂事,又哪里就知道要学会一些什么呢,更别说调香了,当然是母亲的功劳啊。”
白筠堂便点点头,“这么多年都是你母亲在家中辛苦操劳,你们要多孝敬你们母亲才是。”
众姐妹齐齐应道,“是,谨听父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