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上,葛山双膝跪地,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前方一眼。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穿长衫的青年背手而立,身形修长,挺拔如松。他的长衫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任何坠饰。束发同样是黑色,腰带、丝履清一色的黑。
这个通体漆黑的人,却有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肤白如雪,骨节匀称,似乎充满了奇异的力量。
他就是沈佳玉,金灵门云霄殿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沈家少主,未来的沈域域主,葛山的效忠对象。
柳依依判断他不会来,然而他终究是来了。毅然放弃试炼任务,冒着被师门诟病的危险,全力赶至紫云山。为的,自然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柳依依。
这几十年里,沈家的势力急骤膨胀,与周边各域的摩擦日益频繁。而根基深厚的柳域柳家,就是它最大的对手,也是它必须越过的高山。
此次天赐良机,柳家千金居然孤身涉险,前往人烟渺茫的紫云山,这种机会沈家自然不能错过。机会来得很突然,沈家匆促之间,无法抽调足够的力量,于是距离最近的沈家少主亲自出马,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么说,你们是被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击败的?”
山崖上,沈佳玉的话中透着一股血腥的冰冷味道,“八名黑狼铁卫,一名狼牙统领,外加一位锻体后期的婢女,居然被一个少年击败。妙啊,实在是妙。葛山,你的表现令人惊叹,你说我是不是该拍案叫绝?”
“少主,”葛山跪在地上,额头满是汗水,却连擦一下勇气都没有,努力辩解道,“我们主要是被柳依依击败的,七名黑狼铁卫都是死在她手里。那个少年,其实……其实没做什么。”
“愚蠢!”
沈家少主凝视着嵌在对面山崖中的女尸,头也不回,声音又冷了几分,“真是愚不可奈!战斗从来只看结果,不论伤亡。从柳缇手中救人的是他,将柳依依接到对崖的还是他,他就是那个改变结果的人,这还叫没做什么?我看你这个统领也做到头了,把盔甲脱了吧,我准你回家种田。”
葛山脸露惶恐之色,却不敢开口求情,只是将头在山石上连磕,砰砰砰地磕得满脸都是血。
葛山足足磕了一百来下,几近昏厥,终于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叹息:“算了,你也是跟随我父亲多年的老人,这些年来,为我们沈家出了不少力,立过不少功。起来吧,记住今天的教训,好好反省。”
“谢少主。”葛山大喜过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竖掌起誓,“葛山必不忘今日之耻。不将那小子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沈佳玉对此不置可否,遥望着对面山崖,陷入沉默中。
葛山不敢出声打扰,擦了擦脸,恭身立于一旁,等候命令。
不一会,崖顶窜上一名黑狼铁卫,直奔至沈佳玉身后,单膝跪地,抱拳禀告:“启禀少主,已经找到柳依依和那名少年的下落。”
“在哪?”
“从他们留下的痕迹来看,应该是逃往东北方向。”黑狼铁卫回道。
“东北方向……”沈佳玉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东北方的枯木岭似乎有试炼任务?嗯,应该没错,是有一个任务。难怪柳家丫头这一路都在往东北方走,原来是想找帮手。”
他迅速转身,喝令道:“刘向,通知青狼铁卫和血狼铁卫,着令他们立刻前往枯木岭。途中若有所遇,格杀勿论!”
“是!”
黑狼铁卫领命而去。
沈佳玉又转向葛山,淡淡地说道:“葛山,你带领黑狼铁卫去枯木岭的四面布防。若是走漏了一个,就提头来见吧。”
“是!”葛山挺胸直立,右拳砰地一下击打在左胸,大声道,“葛山保证完成任务,必不令少主失望。”说完大步而去。
待葛山走后,沈佳玉转身望着对面山崖,再次陷入沉默中。
大风卷过,将他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半晌,这位沈家天才忽然伤感起来,摇了摇头,轻声叹息:“柳家……还真是根基深厚,人才不断啊。”
***
夕阳下,张佑手持短矛,边走边舞,玩得不意乐乎。
其实他的本意不是玩,而是在熟悉这柄新制的短矛,提高自己的战斗能力。只可惜他练得不得要领,看上去就像在玩耍。
柳依依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矛不是这么用的,你这是在浪费灵力。”
少年眼神一亮,就盼着这句话呢,连忙问道:“那应该怎么用?柳姐,你教我好不好?”
“不行。”柳依依坚决地摇头,眼看着少年的身体塌了下去,话风突然一转,“我不能教你武技,不过可以告诉你灵气的使用方法。”
“灵气的使用方法?我会啊。”张佑有些不以为然,运转灵力,用力一刺手中短矛,“柳姐你看,我这不用出来了嘛。”
“我说的是正确的使用方法。”柳依依解释道,“你这样太浪费灵气了,效果也不好。把矛扔过来,我给你示范。”
张佑将短矛扔了过去,柳依依伸手接住,示意道:“看仔细了。”短矛笔直前刺,既快又稳,临近去势的极限时,一点莹光在矛尖亮起。刹那间,短矛上光芒四射。却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原本平淡无奇的模样。
“看清楚了么?”柳依依问。
“看清楚了。”少年点头。
“那明白了么?”柳依依再问。
“不明白。”少年摇头。
“再看一遍。”柳依依突然横移,移向边上的一棵高大槐树,短矛直刺树杆。又是一道光芒电闪而逝,“笃”的一声,粗壮的树杆已经被短矛洞穿。然后她收回短矛,扭头再问:“看明白没有?”
“似乎……有点明白了,不过还不能肯定,能再示范一次吗?”张佑挠了挠头,虚心求教。
柳依依又示范了一回。
少年斜仰着头,两只眼珠子上下翻动,陷入思考中。不一会,他回过神,试探着问:“柳姐,你的意思是……爆发?”
“总算还没有蠢到家。”柳依依轻笑,将短矛扔回给少年,“记住,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万事万物莫不如此。灵气很强大,但它很容易被消耗掉,所以,合理运用灵气,不浪费一丝一毫,这是战斗的最高原则。而在兵刃临体的瞬间,突然将灵气爆发出来,则是最节省灵气的一种方式。学会这种方式,你的战斗时间能延长好几倍。”
“可是,怎么让灵气突然爆发?”少年追问。
“压缩。”柳依依回道,“灵气压缩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爆发。”
“如何压缩?”张佑打破沙锅问到底。
“人与人不同,灵气自然也不同,我没法教你具体的方法,只能自己琢磨。”柳依依摇了摇头,随即鼓励道,“其实不难,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接下来的时间,张佑就在琢磨如何压缩灵气。
柳依依说得轻松,少年做起来那就千难万难。灵气离体后,就会与心神分离,别说压缩了,就连控制它流动的方向都异常困难。
一道巨大的难题摆在少年面前。
张佑尝试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次成功。但他屡败屡战,毫不气馁,跟那些顽皮的灵气卯上了。
举矛,前刺,失败,再举矛,前刺,再失败……一次又一次。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残月升空,繁星闪烁。
张佑已经很累了,汗流浃背,浑身酸麻,体内的灵气更是接近枯竭。但他毫不放弃,一直在努力,刺矛、刺矛、再刺矛……
每一次短矛前刺,他都在努力控制灵气,控制释放的数量,控制释放的速度。感受灵气的脾气,试图与它沟通、共鸣,进而征服它、使唤它。
终于,他找到了个契合点。一矛刺入,灵气引而不发,然后慢慢消散在空中。
这次虽然还是失败,但张佑却精神大振,无比兴奋。就是这种感觉!
嗖!
又是一矛刺出。
灵气流自矛头,引而不发。当这股灵气开始消散时,张佑再次催动一股灵气,覆了上去。成功!两股灵气合二为一,紧密交合在一起。紧接着是第三股、第四股……眨眼间,七股灵气合为一体,压缩至极限,然后……猛然爆发!
刹那间,矛头光芒四射,又突然消失,如流星划过夜空。
唰!
似乎刺穿了一层无形的膜,张佑感觉手中一轻,短矛前刺的速度骤然加速,嗖地一下脱手而飞。
短矛如利箭射出,笃地一声,射入十步之外的大树中。然而它却没有停,直接将树身洞穿,继续往前飞,最终插在第二棵树上。
啪!啪!啪!
鼓掌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柳依依的声音落在耳中格外亲切:“很好,从现在开始,打猎的任务交给你了。”
“没问题。”张佑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走过去将短矛拔了出来,洋洋得意地冲柳依依说道,“柳姐,你以后就只管享受吧,天塌下来有我扛着。”
看着他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派,柳依依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一时间,残月羞避,群星无颜,连风儿都安静了几分。
少年看得一呆,胸中豪情怒放,甩手将短矛插在地上,摆足架势,对准大树就是一拳。
砰!
树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摇落一地落叶。
张佑收回拳头,树身上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拳印,入木三分。
“嘿!哥现在肯定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少年高高竖起右拳,展示自己的肌肉,浑然忘了上次的惨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