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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非梦

沿着青石台阶往下走,越往里,道路越狭窄,檀香气息也越发浓重。

我全身冰冷,心砰砰直跳,觉得自己这真是活受罪,好奇害死猫,偏要进来这传说中汉武帝皇后陈阿娇的坟墓里转悠。

眼看着我就要被队伍落下,我赶忙顺势跳下去,一把拽住林嘉宁。

“怎么?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他嘲笑的语气讽刺我,却依然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这会儿懒得和他叫嚣,还是乖乖地服软为好。

林嘉宁继续调侃我,“这墓穴主人叫陈阿娇,你叫陈娇,你俩之间可就差一个字,说不定……”

“闭嘴!”我气急败坏地咒骂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仗着胆子大步往前走。

“阿娇……等等我……”林嘉宁在我身后叫我。

“……阿娇……别走……阿娇……别走……阿娇……阿娇……”穿过林嘉宁的声音,我仿佛听到了尘埃中另一个声音在呼唤我,一声接着一声,这声音中渗透着痛彻心扉的低沉。

我心口一震,莫名地疼痛,呼吸急促起来,我不自觉蹲下身去。

“后面的,跟上退伍!”前面领队的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这就来!”林嘉宁回喊了一声,蹲到我旁边,这会儿他也严肃起来,关心地问我“阿娇,你该不会是缺氧了吧。”

“好像是。”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

“快来看,这里有个湖!”有人喊道。

“再忍忍,马上就出去了。”林嘉宁安慰我道,忙搀扶着我跟了过去。

没想到在这狭窄的通道里面,竟然隐藏着一块儿湖泊,湖泊正中的高空之上,悬着一副羊脂白玉棺材,巧夺天工,华美绝伦。

众人啧啧称奇,不敢置信。

“就冲着这墓穴的架势,要说汉武帝不爱这位皇后,谁信啊。”林嘉宁忍不住叹道。

“生前不珍惜,死了的人,墓穴造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我甩给他一句。

一座墓碑立在湖泊岸边,我走过去,趴下来想要看清上面的字迹,墓志铭已被风尘婆娑,我伸手擦掉上面掩盖的尘土,顿时周身被阴冷气息包围,我仿若看到倒影中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我,“啊——!”我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几乎是吓的仰翻过去。

听到我的惊叫,众人纷纷凑了过来,齐刷刷的白炽光自我头顶洒下来。

我哆嗦着手,指向平静无波的湖面。

“姑娘,你看到了什么?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带队的人似以为我是装神弄鬼,语气中带了些许薄怒。

我再看过去,湖水碧绿,难不成真是我眼花了。

“大哥,消消气,她天生胆子小。”林嘉宁好说好劝地赔礼道歉。

“胆子小还进来干什么!”那人没好气地扔下这句话,走到墓碑前,读到“刘彻爱妻陈阿娇之墓。”

复杂的情绪塞满我的胸口,“刘彻……”我低呼出声,这声音,是我说的,但又似乎不是我说的,晕眩,软弱无力的身子,猛地朝着湖水栽了进去。

寒冷……

渗透到骨髓的寒冷……

**********************

我不知道这样睡了有多久,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全身麻木,喉咙发紧,脑袋嗡嗡在响,“呃……”艰难地发出一声低吟,抿了抿干裂的唇,想要下床找口水来喝,伸了个懒腰,强硬睁开涩涩的眼睛,只一条缝隙,我却仿若被雷击中一般,无底恐惧将我彻底包围,心突突跳的厉害,不可能……我一定在做梦……闭上眼睛,深呼吸,过了那么几秒,重新睁开眼睛,视角一下子宽阔起来,完全陌生的环境闯入我的眼帘,红木床帐上,乳白色的纱帐摇曳着,身上盖着一袭绸缎被子,丝滑舒适,淡淡的檀香气味漂浮在鼻尖。

“啊——”一声尖叫,破门而入的姑娘又飞快跑了,高声喊着“翁主——翁主醒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在拍电视剧吗?那么我,怎么跑到剧组来了?

还没来得及深思考,屋内涌入一群穿着奇特衣服的女子。

领头女子难掩喜色,一屁股在了床榻旁,“娇娇,你可总算醒了!”说着,一把将我带入怀里,紧紧的搂着。

陌生的气息将我包围,我略感不适应地前去推她。

女子总算将我松开,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这时我才看清她的容貌,约莫三十岁左右,却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云髻高挽,美艳高贵,但总觉得骨子里带着一股泼辣,紧接着她便掩面痛哭起来“为娘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活了……都是那个混小子……”

“咳咳,长公主……”一声无意却有意的话插了进来,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这是什么跟什么?

“呃……”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嗲气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嗯哼”我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是哪?”依旧是这副细嫩的嗓音,我用手拧紧喉咙“咳咳……”

我在咳嗽着,发现这一屋众人全部像看鬼一样盯着我。

难道我有何异样?

我浑身颤抖,抱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

那个自称“为娘”的人错愕,惊讶地看着我,“哇”一声哭的更是厉害,“娇娇啊……我的娇娇啊,你居然磕坏了脑子,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可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啊……不行!为娘一定要进宫找皇上去!给你讨个公道……”

说着,从床榻上浮起身子,气势汹汹,与刚才挥洒泪水判若两人。

“长公主息怒!”

另一眉清目秀的女子,拉住长公主的胳膊,看了床榻里侧的我一眼,上前一步说道“翁主,这是长公主府啊!难道你把什么都忘了吗?”

长公主府?

我眨了眨眼睛,这屋子里的人全是一身汉家装扮,却没有摄像机,导演……

难不成我穿越了?!

惊惶无措中,我的视线触碰到案几上的铜镜,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模糊地照映出来。

我飞快地滚下了床,端起那面铜镜,“轰”——如一记惊雷将我击中,这张脸——陌生中带着几丝熟悉之感,青涩秀丽,分明就是五六岁时的我,五官却又比我更加精致,透露着古典气息的美……但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二十岁了……返老还童?!

“翁主?你是记起来什么了吗?”

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她来到了我面前,虽是半弓着身子,我却才刚刚到她腰际下方……

“我看娇娇就是磕坏了脑子,你不用拦我,我马上进宫!”

“我是陈阿娇?”我完全没意识,几乎是本能,让我脱口问道。

长公主迈开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一把扑倒我面前,蹲了下去,“哎呀!我的娇娇……你总算记起来了!你就是陈阿娇啊!你就是为娘的宝贝啊……”

五雷轰顶,我的手冰冰凉凉,听着她狂喜的话语,心口却堵得难受,拼命想要笑,却偏偏凝在嘴角尽是苦涩……

我穿越了……

来到了汉朝……

除了知道我是谁,这是哪里,可现在我对其他的完全一无所知,“呃,我只记得我是谁,别的就全忘记了,你,你能告诉我些别的么?”我张口,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那一声“娘”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她看着我,眼中又是气愤又是怜悯。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磕到头的?”

“翁主你……”

“哎,碧蓝”长公主对那个女子使了一个眼色,“忘了是件好事!你只需记得,你是陈阿娇,我馆陶长公主的独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窦太后的外孙女……”

我一身冷汗,陈阿娇啊……陈阿娇……

那个在长门宫含恨而死的陈阿娇……

揪心的疼痛,但愿这是一场梦……醒来便全好了……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内心怀揣着一丝紧张,一丝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阿娇……”

一声呼唤,将我再次打入了冷宫。

两张崭新的面孔正朝我看来,突然之间被放大。

“啊!”我尖叫着挺身坐起,猛然起身,幸得那两张脸躲得及时,不然非得被我的脑袋撞的青紫,我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个陌生人,待看清不过是两个小鬼,我渐渐放松下来。

见我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看。

稍微大些的那个男孩望着我,忽而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你真的是失忆了。”

他的手很软,比起我的手要大,竟完完全玩将我的手包裹住了。

温润的眸子中,洋溢着淡淡的忧伤。

这也就七八岁左右,我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抽回了手,皱紧眉头看着他。

他怔了一怔,不露痕迹地收回手。

“本以为失忆过后脾气会有所改进,怎么还是这么蛮横!”

毫无预兆地一句话扔了过来。

是旁边这个小鬼?!

他紧绷着脸,见我看向他,脸色稍缓,但依旧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审视一般盯着我,小娃娃刚刚会跑,哪学来的这股子气势,我看不惯,怒眉相对。

“你……!”小鬼蓄势待发,正要扑上前来。

“彘儿!阿娇大病初愈,你就别再和她斗气了”

话一出口,那名张牙舞爪的小鬼果然安分下来,是坐在榻上的孩子,替我解了围,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气魄,我不禁暗自欣赏,多看了几眼他。

小鬼脸色一白,复杂的眼神的瞅着我,那眼神中似有不甘,有隐忍,还有黯然。

就是一个小孩儿,我和他怄气干什么,看到那孩子的眼神,心里不忍,终于还是投过去一抹友好的笑容,做了一个鬼脸。

他神情一呆,竟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无语……

我这是得罪了他吗?

我有些闷闷不乐,低下头说道“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是谁也不记得了。”

“你忘了我是谁?”

是那个小鬼冲上前,扶着我的胳膊,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见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的怀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自责和愧疚,“我,……”

“彘儿,在路上你不是说过了,见了阿娇要好好道歉的,你现在怎么倒是不敢说出口了。”温和的声音。

小鬼面色闪过一丝紧张和尴尬,定了定神说道“阿娇,若不是我推了你一把,你也不会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滚下来,也不会,也不会失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心观测着我的脸色,见我没反应,继续说道“你打我吧!就像那天似的,你用力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了……!”说着,便握住我的手,朝他脸颊上扇去。

我心烦意乱,忙用力挣扎开,“停停停!”连叫三声。

小鬼一愣,神情更是晦涩,“你就不肯原谅我了吗?”

我是想打你!若不是你,兴许那个陈阿娇也不至于晕倒,我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地穿越!

看着他满是歉意的脸,我还是心软了,“好了好了,我不打你,我原谅你了。”

小鬼抬起头,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

我点头,没耐心地喊道“是啊是啊!”

“阿娇!我刘彘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突然,颊上一凉,我还处于震惊中,竟是那小鬼凑上前来亲了我一下。

我倒觉得没什么,也不过就是亲了一下脸颊,小孩子表达情绪的方式而已,但当我看向床榻旁的人时,他的眼中分明带着黯淡受伤的神色,漆黑的眸子让我不由心里一缩,拉起被子,不敢再看他。

刘彘!

但当我想起刚才那个小鬼说的话,我猛然清醒过来!

“你说什么?!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抓着小鬼的衣袖,他有些讶然,许是看我焦急,重复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

“不是”我摇头,“前面那一句!”

“阿娇……”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还是摇头,大叫“不是不是!你叫什么?!”

“我,刘彘啊……”

刘彘!

刘彘!便是刘彻的乳名!

未来的汉武帝,我将来的丈夫,那个将我打入长门宫的皇上……

我的手无力地从他衣袖上滑下去,心口酸涩难耐,一时之间竟然泪如雨下。

“阿娇……”

“阿娇……”

两声担忧的呼唤。

我忙用被子将头蒙住,躲在里面呜咽起来。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昏昏沉沉地就要睡着了一般,立起耳朵听被子外头也没什么动静了。

当我掀开被子,准备下榻,我缩了缩,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看着我一脸泪痕,红肿的眼睛,起身出去,一会儿功夫又折了回来,递给我一块儿热巾布,“擦擦吧。”

我愣了愣,呆板地接了过来,明明就是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这么像大人。

“他走了?”我低低问道。

“嗯”他伸出手捋了捋我额头的刘海,我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他的手。

“阿娇,你是不是也把我忘了?”

这样低沉的语气在耳边响起,我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我的下巴,如此轻浮的动作,我懊恼地想要躲开,无奈这幅小身子板根本没什么大力气,于是我放弃了。

他逼迫我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戾气,“阿娇,我是刘荣,你记住了吗?”

现在是景帝前元五年,刘荣……

我拼命转动脑子,恍惚抓住一丝记忆。

“你是太子?”我有些难以置信地呼出口,面前这个只比陈阿娇大一岁的,竟然就是当朝太子……难怪威严不可侵。

他摇头,重复道“我是刘荣,阿娇,你记住了吗”

刘荣不就是太子吗?有什么区别?!

下巴有些疼,我忙点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他终于松开我,我还没从反应过来,就一把被他搂入了怀里。

天哪?!这是什么朝代?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好吗?

我僵硬地缩在他怀里。

感受到耳边一阵湿润,什么?!

他居然在我耳后落下一吻……

难不成这陈阿娇和太子刘荣有一腿?

我在想什么?他们才几岁?

太子刘荣今年,应该是九岁,陈阿娇八岁,那么汉武帝今年也就五岁……

想到这儿,我心里又不免堵塞住了。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我默默地祈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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