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却是灰蒙蒙的一片,风雨飘摇水雾弥漫,豆大雨滴不疾不徐落下,不如倾盆大雨那般猛烈,也没有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意境,为平静的湖面蒙上一层凄美面纱,风雨声中失杂着极具穿透力的兵刃撞击声。
刀光剑影依旧在,每一次撞击,伴随着惊人力量的宣泄,无数水滴飞射出去,清脆响声的频率不像先前那么密集,惊险程度却更甚。两人足足拼了一百招,每一次出招都毫无保留。
叶昊宇凭借太极剑法第三式的巧妙占了一丝上风,得理不饶人的连攻几十招,气吞万里如虎,比名刮巨阙显得有点小巧的轩辕剑挥洒自如,霸道,洒脱,不拖泥带水,每一记杀招不带丁点水分。
这是关系生死成败的一战,不是请客送礼你推我让,出手留有余地是自己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牵扯到生死的搏杀,叶昊宇绝不发扬舍己为人的伟大风格,该卑鄙的时候就卑鄙,该奸诈的时候就奸诈。
至于“伟大”这玩意儿,由那些不怕被压死的英雄去背负吧,叶昊宇嘴角自始至终勾着一抹淡笑,是强大自信的表现,正如他出招一般,哪怕是无声无息诡异刁钻的一招也透着磅礴大气。
自信到骨子里的男人,仅只是自信,与狂妄自大不沾边,狂妄容易忽略别人的优势,自大不利于取长补短,他十几岁时就常暗暗告诫自己要不择手段摒弃这两个阻碍自己攀爬权势巅峰的障碍。
而一味后退的陆啸天虽显得有点狼狈,但飞扬跋扈的气势不改,巨阙舞起的森冷剑芒毫无凌乱迹象,刚才叶昊宇施展太极剑法第五式突破剑芒,长驱直入,他仍能用近身搏斗不占优势的巨阙剑仓促间化险为夷。
两人战至此刻的境地,无疑是平分秋色,正因为平分秋色才凶险无比,三公里的东丽湖大堤再无其他人,足够两人你追我赶折腾下去。
东丽湖大堤上,叶昊宇和陆啸天几乎不分先后腾身而起,青光剑芒相互交错,大剑巨阙与圣道轩辕再次撞击,金铁交鸣七次,石破天惊的一拼告一段落,两人失去重心,落入湖中,水花飞城,水不深,淹没两人胸口。
叶昊宇站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微喘着气,凝视湖面不远处比他更狼狈的陆啸天,陆啸天被水浸湿的衣服紧贴着身躯,左胸上一道寸长的伤口溢出鲜红血液,洒落湖面。
“痛快,还有什么绝招用出来吧!我陆啸天接着就是。”此时的陆啸天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君临北方舍我其谁的门主,他高抬臂膀,“王者之尊”的巨阙大剑斜指天空,豪气纵横。
叶昊宇仰头长笑,有这样一个对手,哪少得了壮志激怀的豪迈,狂冲两步,水花溅起之时,猛踏东丽湖大堤底部的砖石,这一踏不知用了大多力道,踏碎了多少块砖石,矫健身形直射出水面两米多高。
一个巧妙的凌空翻转,叶昊宇头下脚上,沾染无数人鲜血的圣道轩辕幻化出璀璨光华,编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罗网,居高临下罩向陆啸天,杀机重重,十方俱灭,几百年未出世的太极剑法最后一式。
叶昊宇出招之时,陆啸天仰头,坚毅眸子里充满视死如归的决绝,手中巨阙剑芒大盛,舞动起妖娆光幕,抵挡堪比疾风骤雨的一记杀招,两件兵器碰撞已不是发出清脆响声,是爆响!
叱!一连串的爆响中间夹杂了一声似有似无利器贴着骨骼戳进肌肉的声音,低微到几不可闻,却惊心动魄!
两件神兵利器的炫目光华敛尽,叶昊宇一头栽进涌起浪花的湖水中,陆啸天则仰面后倒,巨阙脱手飞出,当啷啷掉落在苏堤的柏油路面上。两人同时没入湖水中,湖水中有鲜红血色翻涌扩散。
都倒躺在湖面中的两人,谁死?谁伤?亦或是两败俱伤?没有人知道。
湖面一阵翻腾,露出了叶昊宇的半个身子,他吐了几口湖水,靠着东丽湖大堤喘息着,历经十几年艰辛磨砺,不会因施展一记杀招导致体力严重透支,此时是那神倾尽全力宣泄后的疲惫。
湖面又是一阵翻腾,陆啸天颤巍巍站起,一手扶着东丽湖大堤稳住身子,另一只胳膊无力垂下,臂膀上是一各长十几公分的伤口,鲜血淋漓,其实这个伤口仅是表面的,他的臂骨已被圣道轩辕划裂。
他咳嗽几声,扭头望着掉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巨阙剑,飞扬跋扈神采逐渐黯然,用一只手撑住身子,费力爬上东丽湖大堤,一步一步走向师父传给他的名剑,身后留下殷红斑斑的血迹。
叶昊宇也上了东丽湖大堤,轩辕剑依旧紧握在手,倾尽全力的一击只废掉陆啸天一条胳膊,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他自己不清楚,仰望阴霾天空长叹一声,寻思这一战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扑通!”一声闷响,叶昊宇抬起眉目,微微错愕,陆啸天已然双膝跪地,跪在了巨阙列前,缓缓闭眼,两个眼角有泪珠滑落,这位北方几省纨绔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天门门主异常平静道:“叶昊宇,今天这一战是我输了心服口服,整个北方是你的了,我陆啸天也无颜再苟活于世。”
陆啸天说着话没受伤的左手握住了巨阙七寸长的剑柄,叶昊宇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犹疑一下,终究没挪动分毫,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是陆啸天的自由。
“铃儿,不要为我伤心。”陆啸天呢喃,手腕扭转,冷意森森的锋刃抹向喉咙,干脆利落。
这么多年来熟悉叶昊宇的人,不论被无情践踏过的可怜虫,还是京城纨绔圈子里大大小小的公子哥儿,没人认为他是个心软的人,即使是江语嫣,每当目睹心爱男人面对外人不带丝毫人情味的冷漠,心里总会不自觉的发慌。
陆啸天一脸坦然握着巨阙剑干脆利落抹向喉咙,叶昊宇心头却莫名痛了一下,压抑窒息的感觉很强烈,他所处的位面够资格俯视偌大个华夏,但绝不是手握权势财富的孤家寡人,起码还有几个朋友。
英雄相惜的那种“暖昧”情愫只面对陆啸天时才有,实在不忍心目睹这个曾经雄霸北方炙手可热的天门门主血溅当场,陆啸天挥动巨阙的一刻,他扭头望向雨雾朦胧的湖面。
“啸天,啸天。”
柔弱凄楚的女人呼唤,饱含着歇斯底里的穿透力,直透男人肺腑最脆弱的部分,剑气森然的锋刃割破了陆啸天的皮肉,闻听最熟悉的呼唤,他握剑的手剧烈颤动,停滞下来。
叶昊宇松了口气,寻声望去,披头散发的女子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声接一声呼唤着心爱男人的名字,由于路面湿滑,跌倒好几次,倒下了再爬起来,不管脚下的路面多么湿滑,不管擦伤的皮肉多么疼痛,只望着双膝跪地的陆啸天。
“铃儿。”陆啸天扭头,刚才面对人生中最残酷的落剑败北不过是流下两滴心灰意冷的泪水,此时顶天立地的汉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潸然泪下,再冷血刚强的男人心中仍有经不起撩拨的脆弱一面。
叶昊宇揉捏鼻了,感觉酸酸的,瞧着凄楚可怜的岳铃儿,不由得想到了江语嫣、林诗雨、肖紫萱等,如果这一战自己死了,她们会怎么样?摇头苦笑,现在想来有些后怕,不是怕死,一死倒也百了,活着的人却会更痛苦。
岳铃儿跌跌撞撞奔跑着,距陆啸天十几步又不小心滑倒,擦破的手掌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黑亮柏油路面上留下血色印迹,喜欢展现身材的女孩绝不会穿在身上的宽松牛仔裤满是泥水污渍,还印着几片殷红。
“啸天,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吗?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啸天,我是你的人啊这辈子你去哪,我跟你去哪。“岳铃儿仰起悲戚面庞,用血水淋漓的手掌撩起贴在脸上的湿法,凝望着不远处的陆啸天,失声痛哭着,泪水雨水融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当啷!巨阙落地,陆啸天不顾一切扑向岳铃儿,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放得下生死成败,放得下名利财富,放得下江山权势,唯独放不下五年来把温柔一点一点渗入他骨髓的女人。
“铃儿,疼吗?”陆啸天颤巍巍的左手小心翼翼摩挲着岳铃儿手上的伤口,心中窒息的痛楚刺激他落下自责愧疚的泪水,曾扬言要用铁血手段踏下整个华夏黑道的男人孩子似的抽泣着。
心酸难耐的叶昊宇不忍心再看,倒头眺望雨雾朦胧的湖面,眼窝湿润,泪光盈盈,生离死别时的悲戚,不止经历一次,他最清楚此时陆啸天是怎样的心情,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一声幽幽轻叹,吐露铁血男人的柔情。
“啸天,我没事,不疼的。”岳铃儿一个劲儿摇头哽咽,与她男人的生死比较起来,手上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用手背擦抹一下模糊双眼,对陆啸天小声道:“啸天,不论你去哪都要带上我,我陪你一起走。”
陆啸天点头,心中痛惜,没了挥剑自刎的决心,无比温柔道:“铃儿,我们回家,以前把权势名利生死成败放在了第一位,忽略了你,以后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踏踏实实的过平凡日子。”
放弃江山权势!
叶昊宇一惊,一个曾经在华夏北方玩弄权势呼风唤雨的男人有这个决心,比拍着胸脯说那些豪言壮语更值得人细细品味,陆啸天为女人弃江山扣动了他的心弦,可惜,他这辈子注定不能这么洒脱。
陆啸天扶起岳铃儿,转过身捡起名剑巨阙,手指轻轻触摸剑身,眸了里有愧疚自责,还有不舍,闭眼长叹一声,走到叶昊宇面前道:“宝剑赠英雅,我不佩这柄剑,而且以后用不上这列了,你拿着吧,算是为我们相识一场留个纪念。”
叶昊宇与陆啸天对视,看出丢掉大半个北方依旧昂着高傲头颅豪情冲天的男人非常认真,名剑巨阙哪一个武者不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否认喜欢这柄巨阙剑,可剑是你的,我不会要,再说宝剑佩英雄,我哪里是英雄了。”叶昊宇耸动肩膀轻松笑道,浮现几分玩味儿,陆啸天不做声,握在他左手的巨阙剑尖朝下,剑柄朝上,递到叶昊宇面前。
“好吧”看着陆啸天如此叶昊宇也不好再说什么,接过这把重剑。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铃儿不喜欢北方的尔虞我诈,而喜欢南方的秀美清新,所以我想你帮我在浙大安排一份老师的工作。”陆啸天开口道。
“呵呵,没问题。你安心陪她去浙大报道就行。”叶昊宇舒心一笑,很肯定的说到。
“谢谢!有缘再见!”陆啸天双手抱拳,拉着岳铃儿的纤纤玉手缓缓的离开了东丽湖大堤,叶昊宇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发呆。
不爱江山爱美人,是谓英雄!江山美人都在握,是谓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