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只好低头退开,跟了过去,她这一去,徒丫环自然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蔚凌然一看珞王抬眼瞄她,脸色略显不犹,她暗叹一声,得想法让她的高级“丫环”留在这为珞王镇场,便轻声道:“我去……更衣、更衣!”
别人听见这话只觉古怪得紧,一个丫环跟着她家小姐去“更衣”也是正常的事,小姐要人侍候嘛!
蔚凌然心里暗暗叫苦,少爷什么时候都不懂察言观色,岂会明白她要留他在外面的苦心,徒丫环冷冷看着她,根本不相信她这个理由,再说隔了屏风布帘围起里面的人是楚千浔,他们都熟悉,他为什么要避讳!
蔚凌然头痛,唯有继续低声哄道,“呃?如厕——真的,我去如厕!”
在徒少爷的世界里,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只在于不能一起洗澡、睡觉、上厕所!
徒戈怰瞄了瞄那黑沉沉的布帘,皱着眉想了想,终于放弃继续跟随,却在布帘外一步距离站着,盯着蔚凌然进去“如厕!”
蔚凌然一转进了帘内,一抬眼便看见楚千浔一脸郁结,很显然听见刚才她那声“如厕”了。
少女抬手掠了掠头发,冲他尴尬笑了笑,好吧!姑娘我……不小心埋汰了三殿下你一次,不过,我也是无奈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就别计较了!
她低头走近他旁边,目光一转,已将剑伤刺入深度看了个清楚,这一看她不禁微微抽了口凉气,心想少爷找的都什么人啊,刺得这么深真想要千浔的命啊!
心下一颤微微叹了口气,这场戏谁都要付出代价!
当即微微俯下身,去清理伤口外围的衣服,楚千浔却忽然抬头,两人距离如此近,连轻微呼吸也相闻相抵,淡淡的血腥味里,他的气息沉寂清雅,她的呼吸清香温和迷离若梦,迤逦无声夹缠在一起,外间喧杂吵嚷,忽然便被这薄薄屏风布帘隔断,恍惚间遥不可闻。
楚千浔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看着她,少女玉润鼻尖在面纱下仍隐约透出莹莹光泽,几乎抵上了他肩膀,她额上那滴似有生命的水珠印记被她用胭脂遮盖了艳红色泽,再贴了花钿,虽少了那份耀眼夺目惊心动魄的妩媚,却仍旧清艳如画,少女气息香馥的呼吸淡淡拂过他鼻额,他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他看她看得极致认真仔细,静静地似想将她每一笔美妙轮廓都刻进眼睛铭入心内。
蔚凌然专注于清理他的伤口,也沉默着没有说话,突然感觉他目光灼热,一看他们相对的姿势觉着有些暧昧,便悄悄往后靠了靠。
她悄无声息退了退,他眉梢一勾,也不动声色向前倾了倾。
蔚凌然惊悚于他肩下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剑险些就直接贯穿了他的琵琶骨,伤口血肉模糊十分狰狞可怖,这么重的伤势,难为他还悍然追着刺客出去,她小心翼翼丝丝吸着气,似乎觉得自己的肩头也隐隐痛了起来。
再次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少爷,她已经再三交待虽然要做得逼真,却不能将千浔伤得太重!
楚千浔抬眸看她神情,眉宇间青暗沉寂的神色,也微微亮了亮。
蔚凌然将药倒落伤口一霎,楚千浔身子轻轻颤了颤,她心下一紧,立即道,“很疼么?”说着,蓦地俯低身子,对着那伤口位置轻轻吹了吹。
楚千浔看见她这个温存细腻的动作,神情怔了怔,眼神略略沉了下来,似乎突然回到了幼年受伤时,母妃为他包扎的情景,那时候,母妃也是这样温柔地对着他的伤口吹气,并语声温柔地说,这样吹一吹,就不疼了!
蔚凌然瞧见他脸上神情,也微微发起愣,想起与苏婉贞在苏府相处的日子……
楚千浔突然静了下来,闻着她近在耳侧的清甜气息,懒懒靠着眯起了眼睛。
外间嘈杂不休,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明明应该仔细去听的,楚千浔却突然松驰下来,懒洋洋的吐着气,外面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蔚凌然也没注意去听外头的喧嚷结果,望着眼前森然血洞,想起此事种种前因后果,心微微有些发酸,头一转,那盈在睫毛的水雾便散在了冷风里。
上好药,慢慢包扎起来,手底缠着一层层白布,少女微微有些出神,直到打完最后一个结,轻轻道,“好了。”
外面却陡地传来一声抑制着怒愤的咆哮,“胡说!”
那是楚东成的声音,充满着愤怒与不安,这咆哮一出,四面突然静寂下来。
蔚凌然与楚千浔对望一眼,隔着布帘看向外间,楚东成怒立而起,一个前奔姿势向着刺客,脚尖刚动在他踢中刺客前,有侍卫上前快一步拉开了刺客。
楚东成一脚落空,更是怒气难抑,气喘呼呼灰白着脸色,指着伏在地面的刺客骂道,“你究竟受谁指使,竟对我句句诬捏!”
地面下那满面血污刺客霍然抬首,目光怨毒,盯着楚东成一瞬不瞬,恨声道,“太子殿下何须心急,我又没说什么!”
楚东成胸膛剧烈起伏,当真怒不可遏,刚才他当着朝中重臣与几位皇子的面亲审刺客,谁料那刺客奸狡无比,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句句暗示,主使之人身份尊贵手段通天,在其手下为其效力的人不计其数,他忠心侍主,绝不会做出临危卖主乞命的无耻之事。
楚东成一开始听着没觉得什么,渐渐看见四周众人脸色怪异,这才细细品味起那句“身份尊贵手段通天,在其手下为其效力的人不计其数……”仔细咀嚼下来,这刺客指的人不就是他自己?
这一顿悟,当真气愤难挡,真想一脚将那可恨的刺客踢死了事,若不是有人拉着,估计那刺客早命丧他鞋尖之下。
他生气,其他人却快意,大皇子闲闲道,“清者自清浊者必浊,太子何必急燥,不如再听听这厮还能说出什么来?”
四皇子两道眉毛一挤,冷冷道,“真是混帐透顶,该交给刑库司好好拷问一番才是。”
七皇子漠然一笑,接口道,“刑库司也是太子殿下主理,我看就不必费这事了!”
楚东成横眉怒目瞪了回去,七皇子眼睛上瞟,在数天上云朵;四皇子神情冰冷似笑非笑盯着他;大皇子目光斜睨,看着外头茫茫白雪出神。
几位皇子因为出身不如楚东成,以往一直被他身后的皇后家族势力压着抬不了头,此刻捸到机会,自然不免乘机占占口头便宜奚落一番这个天之骄子,最重要的是,他那位精明厉害的皇后不在当场,以太子资质,根本无话反驳他们。
几位朝中一向态度秉公的重臣,今天居然也一反常态,竟没有一人站出来为楚东成说句话。
珞王一直对四周暗潮汹涌冷眼旁观,刺客说辞句句指向楚东成,他倒未必会信,他身居尊位已久,早就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的道理,而且刺客之前绕过太子刺杀他的意图过于明显,怎么看,都像有人设局陷害,且态度急切,细看下来,这一切反而不那么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