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脚步缓了下来,张了嘴巴瞟一眼身后几人,有心想说句话,可想了想嘴唇嗫嚅动了动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于是,她继续低头默默往前走。这样气氛低压的又走了一段路,走进小道边一处林子,蔚凌然看了看四周,淡淡道,“现在下山也没什么地方可供住宿,不如今晚就就住这里将就了。”
于是凤初式这个凤轩六皇子很勤快很识相的去拾些枯柴断木来当柴火,柴火噼噼啪啪燃得正旺,山间蓦地卷过阵阵狂风,低压阴暗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来,几人无奈顶着呼呼风声霍霍雨势一路狂奔,终于在群山连绵起伏山脚处发现一间漏风漏雨的破庙,漏风漏雨也总比无遮无挡来得好,几人身形一掠便奔了进去,又就近抱了些茅草枯枝回来,修庙顶的修庙顶生火的生火,分工合作默契天成。
眨眼的功夫,铺了茅草的庙顶钉钉锤锤的四面破墙断木已经将冷嘶嘶的风湿溚溚的雨水挡在了庙外面,火堆燃亮了寂静的夜驱尽了冬天浸骨寒意,几人围在火堆旁或坐或卧或半躺,闲散随意漫不经心或闭目假寐或安静打坐,静默无声聆听着外面风声雨意。
猛烈的风雨来去势烈没多久也便停歇了,火堆星光微微,凤初式望望外面阴黑的天空,道,“趁着雨停这档口,我出去再寻些柴回来,不然一会柴烧完,这大冷的晚上人可得冻着了。”
他转身出去,蔚凌然朝徒戈怰看了一眼,徒少爷便也悠悠起身跟着凤初式出去。
冷风飕飕里,南宫谈默默递过一杯微温的水,蔚凌然冲他笑了笑,接过杯子握在手里,那温热的感觉令她微微一怔,这大冷的天水本也是冷的,如今握在她手里却是热的……南宫谈居然细心的浪费内力暖了水暖了杯子才递过来。
蔚凌然一阵呆怔,有些心绪复杂的扭头望了望那一直冷漠极倨傲的少年,南宫谈也正转头眸光铮亮默默看着她……
两人视线一碰上,蔚凌然立刻极不自然地低下头,轻轻说道,“谢谢!”突然感觉背上有一道古怪视线粘得她十分难受,那目光也不探究也不询问,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对着她的纤长的背影沉静地看着,虽然两人并非对面而坐,蔚凌然却可以想像得出那人的神情与眼神,他眸光暗淡的眸底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包含在里面。
蔚凌然无声叹了口气,有心不想去理会,坚持装作缓慢喝水,坚持了一会却觉得心底翻涌着倍加难受的情绪,她垂眉看着杯里清澈水面倒映出身后那人极其沉默的身影,换成以前,他一定会嘻皮笑脸粘在她身边,然而今夜他的安静却更让她心底泛酸。
那种涩涩的苦味酸味齐齐涌上心头,无论怎么咀嚼都找不出人生里有哪种甜的滋味可以弥补此刻的酸涩。
在这里,风云涌动世事变幻的时空里,人生里每一份短暂的甜其实都是珍贵而奢侈的,谁会知道,下一刻他们之间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来毁掉那些珍藏的甜。
蔚凌然突然仰起头,将眼底溢泛的晶莹闪光倒流回去,咕噜咕噜几声,猛地将一杯水饮尽。然后她站了起来,各自给南宫谈姬沅和两人倒了水,笑意浅浅的先递了杯子给南宫谈,望望那道沉寂如墙安静如石身影,手里递杯子的动作反复折腾几次,无论怎样杯子最终还是递不出送不到那人手上。
蔚凌然微微叹息勾着头重新坐在火堆旁,将那只装满清水的杯往姬沅和方向慢慢地一点点地用指尖挪动轻送,她紧抿着唇也不说话也不看姬沅和,目光呆滞神情冷郁的用她的一指禅神功,顶着杯子推呀推挪呀挪,杯子无声的,在火光摇曳暗影里慢慢地一点点往那道安静身影移动……
南宫谈轻轻挑眉,望了望姬沅和眉梢一低再落在她顶杯子的手指上,望了半晌终扭开了头,他扭头的瞬间极快地闭了闭眼睛,烁亮眼底闪过一丝乌黑的云,那眸光霎那便暗了下去。
杯子还在空地上,两人不到的一米的距离里,继续着十万里长征的路途……
蔚凌然不知第几次顶着杯身的时候,突然碰上一双微温的手指。
那两指扶着杯,似乎也是想拿起杯子的,却在碰上她手指的时候顿了顿,怔了怔,触及她指尖的时候,又下意识缩了缩让了让,然后那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杯子连同蔚凌然的手一齐握住,包在微温的手掌里,贴着掌心热度微微。
蔚凌然的手被他连同杯身一齐握住,掌心贴住暖暖杯身,连同此刻的心情一样,暖暖的有种热力自四面八方直达心底。
她依旧缄默不语,凝视着星火霍霍的火堆,眼神透亮如一泊深潭清水,流动无声,清澈怡人,将破庙里的寒冷与温暖一齐融合在噼噼作响的火光中……
姬沅和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两人温热体温透过杯身叠加在一起,杯子里的水被冷风吹透热度一点点凉下去,两人荒芜的心却逐渐温和饱满起来。
此刻安静时光亦如杯中水,寸寸凉下去尔后娓娓流逝。
直至凤初式携着一身寒气进来。
他抱着一捆枯柴,身形被门外黑暗无际的苍穹勾勒得有些模糊,衣衫上沾有青草与雨滴的气息,即便怀里抱着一捆枯柴,他行走的步子仍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蔚凌然抬头看见他衣袍后幅湿了大片,便笑道,“喂,凤向导凤小厮你还是赶紧换件外袍吧,若是你冻坏了我可没钱没药!”
凤初式冲她微微一笑,放下枯柴便去拿他的包袱。
包袱?
他拿的是——南宫谈的包袱!
蔚凌然看着他手里的包袱,眼皮一跳,与姬沅和南宫谈两人互看了一眼。
凤初式不认识自己的包袱?
凤初式?凤初式?
“哧”一声银色一掠火光一旺,姬沅和已经窜起冲着凤初式掠去,看空气中飘飞的淡影速度,姬沅和已将他本身的功力提到了极限,就连蔚凌然也没看清他是如何起身出手。
哧声未尽,“呼”的一声细响里,南宫谈也同样从另一个方向攻向凤初式,而蔚凌然面对面的正正迎了上去。
三人同时出手,蔚凌然奔起扑去寒玉剑已在手,南宫谈用的也是剑,不过他的剑与蔚凌然的寒玉剑不同,是一柄平时作为腰带装饰的软剑,还是一把分叉的软剑,剑影绰绰里姬沅和玉似的手掌突然多了一柄可伸缩的刀——这刀也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一柄通体透着玛瑙红的薄刀,淡红刀刃薄薄刀面上竟然能清晰映出眼前那人一张与凤初式绝无二致的容貌,眼神正嘲讽诡异的半眯着。
这还是蔚凌然认识姬沅和以来,第一次见他亮出兵器,薄刀一出周围明黄炎炎的火光似乎都暗淡了下去,玛瑙的红贯满整座不大的破庙,三着杀招几乎齐发不分先后地对准凤初式的后脑后心前胸三大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