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没疯我自己清楚。”蔚凌然一片沉冷的看他,见他挣扎得厉害,看了半天也没有伸手去扶一把的意思,“不过依我看,你倒是离疯不远了。”
她说着这话悠然抬步走了过去,在矮榻坐定之后,她冷冷俯身看着地上挣扎起不来的太上皇,语气森然的道,“朕今天来这,是准备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朕已经发了一道旨意,凤轩从今天起,改国号为汐羽,年号永生,所有凤轩皇族一律贬为庶人,凤轩皇族,从今以后,再不复存在。”
她话音还飘荡在空气中未散,太上皇一句话也未来得及说出,嘴巴张了张,两眼一翻,直接在地上晕了过去。
蔚凌然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黝黑如天际翻滚的阴霾乌云,凤轩这个见鬼的皇族从此再也不存在了,颜汐羽,以后只有你的牌位可以在宗祠永享后人供奉的香火。
太上皇醒来的时候,眼前黑暗一片,他惊得以为自己瞎掉了,然而一抬头,却看见了对面幽闪着两点冷光,认真一看,这才发觉外面天已黑。
而在他对面那两点闪亮的冷光,正是一直坐在那冷然看他的蔚凌然。
他躺在地上,还是晕倒之前那个姿势,他触着冰冷而硬咯的地面,身体已冷得僵成一块石头,他死人一般躺在那里,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蔚凌然心中对他有多么厌恶对凤轩有多么深沉的恨意。
他原以为冤枉一个妃子陷害一个女儿这样一类的事情在皇室里司空见惯,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原以为蔚凌然未必还有五岁以前的记忆,那时她毕竟太小了,他以为一个皇位足可以抚平她心底所有的怨恨,然而,他还是将蔚凌然想得太简单了。
他把人世间的亲情,恩怨,疼痛和黑暗都想得太简单了!这个女儿从来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人。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气质凛冽的少女,并不在乎什么高高在上的皇位,她只看重人心,一颗快乐做人的心!
“你……这么做,就不怕应了你发誓对自己的诅咒么?”眼看自己苦心筹谋的凤轩江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眼看那些祖宗牌位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掉,眼看自己即将成为凤家千古罪人,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祖,他挣扎着还想爬起,还试图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试图用那个恶毒的誓言来捆绑眼前这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女儿。
“哦,那个誓言!”蔚凌然微微笑开,黑暗中她朦胧的笑容就如一朵午夜盛放的香昙——芳香充满诱惑!“我等到现在还没走,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那个誓言根本与我无关……”
她幽幽地笑着,漆亮的眼珠在暗殿里闪着冷冷寒光,“你和颜汐羽生的那个女儿凤凌然,她只活到了五岁,而我……只是蔚凌然。”
太上皇惊骇顿地,浑身止不住颤抖。
“凤凌然永远忠于凤轩皇族,凤凌然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因为……她只活到了五岁。”蔚凌然笑得平静而森凉,她俯下身冷冷望着太上皇,“你,没有忘记吧,立誓那个人——是凤凌然,不是我!”
太上皇无声却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死死盯住蔚凌然的眼睛,那双灿亮清澈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晶亮,却犹如在地底下困锁了万年的地狱之火,簇簇幽深冰冷无比。
他那般剧烈地抽搐着,直到渐渐平静无声,僵硬的身体岿然不动以极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原来帝王之死也如此简单轻贱!
一生操纵着凤轩,哦不以后只有汐羽,操纵着无数人的生死操纵着继承大位的人选逐鹿之争,最后——却被人操纵至死。
报应不爽,原来是这样!
凤轩皇族里,除了自动出家削发为尼的七公主,其余所有人全部被蔚凌然一道圣旨贬为庶民。
不过那些兄弟姐妹当中还有一位没有被贬的幸运儿,那就是六皇子凤初式,幼时与蔚凌然最亲近的哥哥,十岁年纪便堪颜汐羽重托秘密的皇子,现在被蔚凌然委以重任,任命为汐羽新一任丞相,协助掌管汐羽国。
对于蔚凌然这一举动,众大臣甚是困惑,蔚女皇只淡淡说了一句,“曾经,我给了他们所有人机会,但只有他一人珍惜这个机会,并成为唯一的优胜者。”
大臣们哪里知道,就在她登基当日,便将那些皇子皇女们关闭在后殿里,其实不过是为了考察他们而已。
第一道旨意后,交上来的政论文章里,有五人具表现得十分出色。
第二道圣旨后,饿了他们两天,然后送了八块发糕进去,懂得与人同享分食的,留下察看,然而只有同样饿了两天的凤初式将自己那半块发糕让给了年幼的侄女,这一道旨意后,只有三个人合乎她要求被留下。
第三道旨意,绵宇转告了蔚凌然的原话,说是女皇陛下准备在众皇子皇女中留下优秀能贤之人委以重用,并明示得到陛下默许留用的人选,这三人中,有两人闻言喜不自胜,私下不停攻击别人,抬高自己,只有凤初式一人,始终平静一心,不喜不悲不骄不傲。
所以,三道旨意考察后,唯独凤初式符合蔚凌然的要求,完全过关。
政论出色,是才能;能够忍受饥饿,让出食物,是为仁慈;能够不受权位诱惑,是为淡泊谨慎。
蔚凌然用这样独特而快速的方式,在这些人当中选出了她想要的辅助之材。
原本她可以在全汐羽国中慢慢甄选,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心思,便立即着手从自幼受政治熏陶教育的皇子皇女们入手,以最短的时间寻找出她想要的人才。
她心底还有这样一个想法,她根本不会留在这里太长时间,她抢这个皇位,一切不过因为报复而颠覆凤轩,将来有一天她若走了,便让凤初式继位,再将汐羽国纳入楚千浔的珞篱版图,这样就算凤初式当了皇帝,也别想再改回来叫凤轩。
她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无辜的百姓,起码她已经尽她所能为他们觅到了合适的管理者。
夜,悄无声息降临,圣泉殿里灯火朦胧。
有脚步声轻微步入,殿内明艳的少女眼皮动了动,她不习惯有人在身边守夜,殿内并没有安排任何人,听这脚步声,似乎轻而急促,莫非?
“启禀陛下,天邦七殿下求见。”
蔚凌然眉梢不觉动了动,南宫谈……要告别也不必选在晚上这么暧昧的时刻吧?
“传他进来。”
“是!”
殿门外,沉稳的脚步声缓缓步入,蔚凌然抬头,灯光幻灭中,一如堤城初见时的模样,南宫谈还是那样冷漠倨傲,然而细看眉宇,终究有些不同,是什么呢?是脉脉徜徉不散的……
“参见陛下。”一身玄色锦袍少年微微躬身作揖。
蔚凌然挥了挥手,笑吟吟道,“我们之间何须这么客气。”
“陛下,这既然是皇宫,礼自然不可废!”少年随意在一旁坐下,嘴里说着要遵礼,却一边自顾的斟了茶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