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自内室出来,眼角微掠,飞过桌上热气袅袅的瓷碗,原来——他刚才搅动的是面条。
长寿面?
难道他知道今天是她的?心底闪过惊讶,她略略抬眸看去,恰恰撞进他一双浅浅带笑的黑瞳。
“生辰快乐!”
蔚凌然怔了怔,面上神情一片呆滞,身体还保持着可笑的半蹲将坐姿势,如石化的雕像,定定瞪着少年,半晌,咕哝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的生辰……嗯?”少年挑挑眉,却不答,“你快坐下吧,这个姿势……你不累吗?”他坐在桌旁,支着头斜斜望她,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清脆的声音不大,却提醒了蔚凌然的窘相,“还有,面条得趁热吃,凉了变糊就不好吃。”
“呃”少女呆呆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飞快低着头坐下,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那句生辰快乐却一直在她耳畔回响,垂下的长睫密密眨着,眸里有莹莹水光在流转闪动。
此刻不去想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只想静静享受这一份惊喜祝福的美好,她含泪吃面,入口每一柱面条仿佛浸着百味,从前世到今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她祝寿的人,她决定了,不管他目的如何,这一刻,她将会永远记住,他曾经真心笑意微微为她祝福为她挽衣煮面。
“你慢点,别噎着。”少年含笑看她,也在一口一口夹着长寿面,动作优雅如艺术。
蔚凌然将最后一口面条扒入嘴里,朝他亮了亮碗底,傻兮兮笑道:“我吃完了,面条很好,谢谢你。”舔了舔唇边面汁,双目悄然一转,她放下碗筷,突然向对面的少年伸出右手,很正式微笑道:“你好,我叫蔚凌然。”
少年眸里激起微微惊讶,她向他伸出手是什么意思?要礼物吗?眼角瞟了瞟她手腕罗袖里隐现的冰蓝,浅清笑起,“你好,我是姬沅和,夏饶国……人氏,”手却往怀里掏了掏,将一块色泽通透温润的玉坠放在了她掌心,“这块玉坠就当是见面礼。”
蔚凌然看一眼掌心的玉坠,怔了半晌,才明白人家误会了,急忙将玉坠推了回去,僵笑道:“啊?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说……我不是问你要东西啊,我是……”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的东西既然送出去,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他轻笑,将玉坠重新放回她手里,并以双掌包合她手掌,轻轻握了握,眉梢一挑,漫出隐隐光芒,指尖已掠到她手腕间的冰蓝翡钻手钏,“我看你腕上的手钏不错,不如将它转赠给我,就当是礼尚往来如何?”
蔚凌然飞快缩回手,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手钏她很喜欢,暂时没有送人的打算,况且……这是南宫奕送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虽然她与南宫奕没什么感情,但这只手钏她还是十分珍惜的。
“对不起,手钏,我不能赠你,”她垂下眉,小脸泛着淡淡悲切,“这只手钏——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所以……”她抬眸看他,眼里一片歉意。
心里却想,南宫奕泉下有知,她让他当了她母亲一把,他应该会乐得笑歪嘴巴……
“这样啊!那手钏你自己留着,换别的也行。”少年笑着耸耸肩,侧了侧身,再看蔚凌然的时候,手里抄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往她一递而来。
蔚凌然往后仰了仰,吃吃问他:“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少年低笑,剪刀前递姿势不改,冷光自眼前划过,蔚凌然下意识闭上眼睛,刀锋凉气贴至脸颊转向耳侧,忽听“咔嚓”一声,她愤而瞪大双目。
剪刀收起,姬沅和手里执着一撮头发,他看着那一缕青丝,笑得玩味,淡淡道:“只想取你一撮头发而已。”
“你……”少女扫过他痞笑的脸,顿时无语。
“你不用太感动,虽然玉坠不值几个钱,好歹它是我贴身之物,有它伴着你,以后就等于我贴身陪着你了……”他说这话时神情一本正经,蔚凌然莫名其妙瞪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调笑她!
一怒之下,立刻将掌心玉坠愤愤甩出,“谁稀罕你……陪着,东西还你,头发还我。”
“别”少年将玉坠重新塞回她掌心,又迅捷退后一步,笑吟吟看她,“玉坠虽不值钱,但你的青丝——无价,我自当好好珍藏,说不定……”他意味深长瞄蔚凌然一眼,却住口不说了。
“哼,说不定怎么样?……嗯,你故意的!”激怒她,令她失去冷静,看着他笑嘻嘻的欠揍模样,少女回过神,面色微沉,“不就是几根头发嘛,你爱留便留,反正我头上多的是,过几天又长出一大把了,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那天,夜半三更的,你怎么会在千日湖中?”她紧盯着他清澈如涧的眼眸,捕捉他细微变化,想从变化中辨出话里真假。
“别告诉我,你梦游,游到湖里浑水摸鱼来的。”少女眉角上挑,斜斜睨着姬沅和,她看着他含笑的唇角,就知道他想用这话敷衍她。
“啊呀,你怎么知道的?你真神通呀,简直可比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说的正是这话哩。”姬沅和配合着认真的笑,与一本正经的表情。
蔚凌然差点栽倒,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到极点,居然拿她的话堵她,皱皱眉,冷叱,“谁要做你肚子里的蛔虫,少恶心巴拉,快说实话,别跟我嘻皮笑脸。”
少年雅痞笑容一去,肃然看她,“真想听实话?”
蔚凌然朝天翻翻白眼,“废话”
“如果我说,我是看热闹的,你信不信?”
“看热闹看到湖里去?”大哥,你想让别人相信,好歹也扯个靠谱的借口吧?
少年不看她泛沉的脸色,淡淡道:“那夜,我看见他们围住县衙,之后……,有部份人悄悄撤走,我好奇跟踪而去,发现他们在千日湖岸边埋弓箭手围猎,便趁他们合拢之前,悄悄潜入湖中……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真的?你帮我,一点私心也没有?仅仅为了满足好奇心?”蔚凌然目光一冷,脚下不动声色退开几步,左手在袖里紧了紧。
“当然……”少年将声音拉得老长,蔚凌然心儿被他吊得老高,正想弹出指尖银针,令他说实话,目光往她手上一转,冷清的声音轻飘飘送来,“不是。”
少女咬咬牙,“你少在那卖关子。”
“好吧,其实呢……,那些人围攻县衙,除了为他们前城主报仇之外,最最重要的,是想逼出你,逼你交出手上象征权力的印鉴,想取代你统治堤城,对吧?”
蔚凌然点头,眉梢上挑,对着他眼瞳不避不让,“是又如何,这跟你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