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那文质男子笑道:“在下没有走错路,就是特意来此的。你师父说来这里可以寻着你,所以在下这才特地过来的。”
那文质男子见薛从嘉面带警惕怀疑,便摇着头微笑道:“傻孩子,凡事多一分警惕这是对的,但是遇事更要多动动脑子才行啊!你想想看,若非你师父告诉我你在这里、并且赞同我过来寻你,那么我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大的一番动作下都到了你跟前,却还没有一个人过来给你报信、护卫你呢?难道你不知道,尽管你在谷中练习时山坳里空无一人,但是山坳道口直至白果村的一路上,可一直都有你师父安排的部曲守卫呢。”
薛从嘉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自己确实是草木皆兵了一些,再说他的“本尊”此时应该还远在巴州,那么又怎么会有人来岭南道来追捕自己呢?
况且知道此事内情的母亲房氏和他的兄姐们,都不知道之后薛从嘉究竟被他师父薛公带到哪里去了,恐怕现在这天下还知道自己所在的,也就只有师父薛公了。这人既然连自己已经拜了薛公为师都了若指掌,那么想必他一定是师父信得过的故人。
薛从嘉这一番思量后,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缓缓松开右手一直紧紧握着的箭簇,回手将之放置于身后背着的箭囊里,这才笑靥盈盈的开口道:“原来如此,不知客人哪里来,是我师父的旧交或是故友吧?请恕从嘉年幼失礼。”
那文质彬彬的男子目光揶揄的瞄了眼薛从嘉右手上的动作,笑着道:“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奶娃娃!不过话又说回来,像你这样一个才一米刚刚出头的小豆丁,手里拿着一把快要与自己身高一般长的角弓,再加上一支木削的小箭簇,便是再小心谨慎又能怎样?我等若真是坏人恶人,你这番小动作还能起什么作用不成吗?”
那男子身旁的一众部曲汉子们,闻言都是大笑起来。每个大汉上下打量薛从嘉一番后,都觉得十分好笑。毕竟是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娃娃,竟然还想与大人反抗不成?
薛从嘉却神色平静,在十数个壮汉的揶揄中,丝毫没有一丝羞涩、不安、扭捏,他虽然个子小小的,却十分费力的扬起脑袋来努力面前为首的男子,正色的应道:
“客人错了!小子觉得客人所言荒谬至极!既然生而为人,那么遇险时候但凡自己还有一搏之力,就绝不应该引颈待割、坐以待毙。小子之所以学习骑射武艺用心刻苦,就是因为小子深知这样一个道理:犬恶食日月,天地为之蔽!人若难自救,又盼谁救之?所以小子只要还有一份气力,就不会木然待命只附苍天。”
周围大汉们的戏笑声,在面前幼童稚嫩清澈的童音里渐渐的低下来了,直到薛从嘉的这番话说完,山坳里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了。
那文士男子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激赏之色,半响后才咋舌赞叹道:“难怪常言都道‘自古英雄出年少’......你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这番话说得却着实不俗!如若你以后依然不忘今日之志,将来长大成人后必然是一个气薄云天的大好儿郎!”
薛从嘉小大人儿一般笑眯眯的道:“不敢,不敢!客人客气了!”
然后薛从嘉想了想,却又摇头补充道:“不过小子前言中所说‘但凡能有一搏之力,绝不引颈待割、坐以待毙’的前提条件,是因为此处地处绝谷,已再无其他出路,是个死境之地。那么既然如遇险情、逃生无望,也就只能拼死一搏了。不过如若不是此情此景,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那文质男子微笑道:“喔?愿闻足下高见!”
薛从嘉正色道:“因为小子处身此地,后退无门,所以如果在此遭遇强敌,就是身处必死之境中,那么明知不可敌也不得不去与之为敌了。不过如若是这山坳深谷之中另有一条生路、而出口不只是这一个的话,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毕竟小子如今尚且年幼、技艺又不甚精,如果发现情形有什么不对,那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择路逃生来躲避强敌,而不是以卵击石去与强人拼死搏命。明明另有生机、又明知自己不可与敌,还去拼命逞强就是愚蠢的‘匹夫之勇’,实非智者之所为!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同为求生,各有所为’而已。”
薛从嘉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苍老厚重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到山谷内:“好!好!好!哈哈!好个‘同为求生,各有所为’!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当真天资不凡呐!”
薛从嘉和这十几骑部曲武士都已经听出,这声音正是薛公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却着实透着一丝古怪,想来是薛公用极高明的功法技艺发出的声音。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仅仅含有八个字而已,可是竟然每个字都像是从不同方向、不同距离传出来的。
众人一起四下侧目张望,却始终不见薛公的人影。
好在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距离众人十分近的一个灌木丛微微一晃,笑容满面的薛公就从其间从容的踏步一跃而出。
薛公因为徒弟从嘉懂事早慧,又在两岁稚龄就惊逢家变,还在五岁时便不得不与父母兄姐一起举家从长安千里迢迢流放巴州,那时候冬天还没过去,一家人一路衣衫褴褛、遍尝人生酸甜苦辣。
所以他总是担心早思多思的小徒儿幼小心里会因此留下阴霾,故而即使教导薛从嘉技艺的时候十分严格、一丝不苟,但是薛公在日常生活里与徒儿相处时候,却大多形如同龄人一般随意自在。并不像寻常的师父弟子之间那般固守长幼之礼。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上看来,反而是做师父的薛公更加好动多话一些。
薛从嘉见师父又来搞怪吓唬人,不禁斜着眸子觑了他一眼,嗔怪道:“师父!你又吓唬人了!”
鹤发童颜的薛公此时满面红光,笑容晏晏的道:“胡说,为师哪一次吓得着你?有你这样一个胆大心细、人小鬼大的徒弟,为师真是少了很多乐趣!”
薛从嘉撇嘴道:“师父是少了很多欺负人的乐趣吧?”
薛公气结,跳脚道:“孽徒啊孽徒!”
此间众人,除薛公、薛从嘉师徒二人神态自若、嬉笑无忌外,其他的大汉却都在薛公现身后立即翻身下马,各个神色肃穆的恭敬立在地上。
那文士打扮、年约四旬的男子见到薛公,也立马敛起之前与薛从嘉笑谈时漫不经心的笑脸,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拘谨起来,表情也格外十分严肃。
他所带来的十几骑部曲见到薛公后的反映却又与他不尽相同,竟然各个神情激动莫名。
那为首的文士男子表情一整,躬身肃穆的施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众部曲紧随其后,一齐躬身施礼:“仆等拜见阿郎!”
薛从嘉闻声不禁怔忪,有些傻眼的道:“师父,这位伯伯是您家儿郎?那岂不是徒儿的师兄了吗?可是......师兄是不是太老了一点?”
薛公和那文士男子闻言,父子两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表情神色不禁都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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