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若不是落雯急中生智,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暗示素瑶放了川棠好处将会更多,川棠势必已经送命了。可怜她这番苦心无人知晓,别说川棠,连桃香都因此恨她入骨,一见面便是冷嘲热讽。
气恼之下,她索性将计就计,投到素瑶这边,既不告知桃香,对川棠更是什么都不说,哪怕自己曾救了川棠一事,也不曾对川棠言明。
而这其中一切心酸痛楚,只有她自己一人能知。如今听得川棠竟似明了她的做法,竟不由得眼窝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川棠一见,便知自己所猜不假,心里便也热乎乎的了:妈呀,可真不错,终于遇到一个队友了。原来咱不是孤军奋战哦。
她似乎忘了,桃香这个猪一般的队友也是队友呢。
当下她上前一步,腆着脸贱兮兮地道:“姐姐,你不是一个人,我心中永远都是向着你的,这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亲近素瑶一定有你的理由,就像我也有我的理由一样。”
落雯横了她一眼道:“这般体谅人,倒真不像是你了。早前一身倔骨头就跟桃香一样一样的,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现在不但会说软话,还着实聪明了不少,竟能领会我的意思。”仔细看了川棠两眼,转瞬笑道:“早知这样,我先前就该送你去死一次,那你不就早早变聪明,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莫非我现在就不能了?”川棠也笑道。
落雯戳了她的额头一下,“瞧这能说会道的,早这样不就好了?也省得跟着桃香受了那许多无辜的罪。”一提到桃香,落雯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川棠觉得好笑,因为桃香每次提到落雯也会翻白眼,神情上的厌恶比之落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在落雯看来,桃香只会惹麻烦,拖累大家——川棠都是这么想;而在桃香看来,落雯便是背信弃义,更是不可原谅。所以两人从亲如姐妹到互相厌恶,全在情理之中。
“桃香姐姐如今倒也开始反省了呢。”川棠道,“只是不知为何,竟连我都不肯理了。”
“她哪好意思理你?”落雯哼道,“要不是她,你也不至于这么惨吧。要我说,她还真该反省反省了!只是不知道她这反省是几日呢,还是几个时辰。”
说话间已经来到进入堂屋,落雯要往里间走的功夫,忽然停下来对川棠道:“你可曾见有谁趁乱牵了东西去?”
川棠并不惊讶,只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要偷偷查一查?”
落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学会不动声色了,和以往实在大为不同。以前的川棠少不得要愤慨怒骂一番。“不必查,反正到手的东西总会飞。这些个不识好歹的,只算计着眼前利益,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算计了。”
川棠不解,“怎么?”
落雯竟也不防她,如实相告道:“你可知,平素有些宫女会大胆到去拿娘娘的东西,其实是因为受了素瑶的蛊惑?”
川棠大惊:“竟会有这种事?她为何这么做?”
落雯冷冷一笑,在靠窗榻上坐了,一双眸子泛着清冷的光辉。抽动了一下嘴角,一丝淡淡的嘲讽浮现,“先是默许底下人去偷主子的东西,博得大家对她心生欢喜,赢得一众好评,再是偷偷将一切知会给九公公,哪天再挑了错误,把那偷了主子东西的人送到九公公那里,这就轮到九公公来大显神通了。多半宫女为了免受刑罚而甘愿奉献出珍宝财物,那不愿意的,就找了借口加重刑罚,到了连命都保不住的时候,哪还会有人不愿意拿出珍宝的?等到东西到了手,九公公再和素瑶二人五五分赃——真真是名利双收的好计策!”
川棠听了也不禁暗暗叫绝,“只怕那些被埋在鼓里的还在念着素瑶的好吧?因为寻这些人的错儿时,素瑶必不会亲自出面,而是由别人来做,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会觉得自己是不小心得罪了人,而想不到素瑶头上去,如此,即便最后失了财物,也不会埋怨素瑶,只会怪自己没那个命,或是恼恨九公公刻意刁难。”
“没错,就是这样。”落雯点头道。
“当真是好计策!”川棠不由赞道,忽地想起那本账册上所记录的,不正是一些贵重的首饰珠宝之类?当初倾月只对她说出账本的存在,并指明里面所记全是素瑶和九公公的一桩桩罪恶,却没来得及说明账本所记是关于什么的。如今川棠是都知道了。
想来素瑶和九公公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如此谋划娘娘的财物,而那素瑶自是聪明至极,有朝一日即便事情败露,只要没有证据,她就可推说一切并不知晓——偷东西的是底下人,拿东西的是九公公,说起来倒真和她不相干呢!
她只错在用账本记下了一切,还被倾月不小心偷了账本去,又反诬了晴欢,那时素瑶一心以为是晴欢偷走了账本,晴欢又疯得太快,素瑶只当晴欢是做贼心虚,越发认定是晴欢,却不料,其实是她最信赖的底下人偷走了账本。
倾月会偷这东西,一定是为了关键时刻自保吧?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她必定又发觉,说出账本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要知道晴欢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她没有说出账本的下落。所以倾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也是命之所至,偏生川棠去找了倾月,又说了那番话,于是倾月便将账本所在说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倾月深知这一点,在晴欢发疯住进后院之后,倾月便将账本转移到了晴欢所睡之床的下面。素瑶绝不会想到搜寻那间屋子,而她虽也安排了人时常去打扫,更换床单被褥什么的,却也没人肯认真去做——全都巴不得离晴欢远远的呢,见天伺候着一个疯主子是逼不得已,到了晴欢这儿还不由着自己?
所以,那账本虽是就放在床垫子下面,竟也一直没被人发现。
这当儿,川棠思量着要不要把账本的事告诉落雯,老实说,她虽是庆幸自己找到了队友,却也对这个队友不够信任,再者,她是那种更喜欢自己来掌控一切的人,而现在还不是公开账本的时候,万一让落雯知道了,又与她意见相左,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忽听得落雯说道:“歹毒心计,这样的人怎配服侍娘娘?”她怒目圆睁,竟似对素瑶恨得咬牙切齿,“苦于我无法找到证据,否则,定要让她自食恶果!”
“如果找到证据,又该怎样?”川棠试探着问道,“此事非但牵扯到一批人,还牵连着九公公,我们又焉有撼动九公公的力量?”
“证据面前,饶他是九公公,也要低头受罚。”落雯道,“只是的确不可轻举妄动,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再者,那些个黑心的贱人又有哪个敢承认自己偷了娘娘的东西?既不曾偷,又如何让她们供出九公公?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川棠不由自主地附和道。
“先暗暗寻了证据再说。”落雯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接近素瑶,指望她有所松懈露出些马脚来,也让我寻得一丝一毫的端倪,哪知她明面上对我亲亲热热,实际上仍是防着我……”
正说着,忽听得外面有个声音喊道:“八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