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棠不知晓，其余宫女却是明白的——萱妃这是在跪公主呢，而在萱妃心里，川棠就是公主。
这萱妃就有这么个疯病：每天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会被她当成是公主，而她则成了公主身前的一个小丫头。不但对公主毕恭毕敬的，口吻神态俱是一个奴婢应有的，还把伺候公主当成了她的职责。
任凭身边人怎么提醒，怎么纠正，都抹不去存在于萱妃心底的这个事实，倒让萱妃的意识常常陷入自我僵持的状态，从而变得呆呆愣愣。
索性也是个傻子，本就如此，若不约束着些，做出伺候“公主”那种不合体统的事来，传出去外面还当一群奴才欺负一个疯主子呢。
不过日子久了，众人渐渐意识到了有一位“公主”的好处，那就是当萱妃偶尔疯劲儿上来，哭喊踢打、没个人样时，“公主”一声令下，她就会变得乖乖的。
所以此刻，众宫女都在等着川棠开口呢。
可川棠哪知道这些？先是一个不让她跪，再一个叫她“命令”萱妃起来……一个宫女如何能命令公主？
这是圈套吧？
思来想去的功夫，那些宫女已经个个拉下脸来。
“不识好歹的贱蹄子，还不快下令？真当你自己是公主，我们都在跪你不成？”素瑶啐了口道，目光似刀子狠狠剜了川棠一下，“我看打二十板子也是少的了，干脆打死算了！”
川棠听了这话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要跪下去，被素瑶一个眼神吓住。
旁边一个宫女捅了捅她，不耐烦地道：“快点儿下令！”
川棠的嘴巴张了张，感觉喉间干涩，不知该如何开口，眼见众人越发不耐烦，她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几个字来：“起……起来吧。”
能说这话的多半是主子，必定少不了气场十足威慑下属或是面露微笑以示为人宽容和善什么的，唯独她川棠，把这几个字说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简直比让她去死还要痛苦。
萱妃却还是跪着不起，她呆呆傻傻地跪着，只把头抬了一下，怯怯地看了川棠一眼就又垂下头去。
身边宫女便哄道：“快起来吧，公主发话了。”
“是啊，公主让你起来呢。”
萱妃就又怯怯地看了川棠一眼，川棠抿起嘴角，强作笑意。萱妃的神色这才明亮起来，起身，眨巴着眼睛看川棠，忽然拍手咯咯笑起来，口中直嚷道：“公主，我去叫人给你采朵睡莲来可好？”
已是入冬的季节哪还有什么睡莲？究竟是疯人疯语。众宫女跟着起身，沁鸢扶了萱妃，边走边哄道：“明儿我和你一起去摘，现在公主要回房休息，你可不能扰了公主。”
说罢扶了萱妃到里面次间坐下，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没多久沁鸢出来了，在榻上坐好，茶也抿了一口，方朝素瑶挥挥手，又拿眼角瞥了川棠一眼，意在催促素瑶把川棠带出去。
川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屈膝就又跪下了。
只听得一声冷哼，那素瑶站在了她面前，抬腕就给了她一巴掌。
顿时面颊火烧火燎的，疼得她眼眶蓄满了泪水，只要一个眨眼就能滴下。
“姑姑，这个小贱人就是故意的，可不能轻饶了她！”素瑶道。
“可不是吗，让我们给她下跪，亏她想得出……”
之前川棠那般捉弄萱妃，大家还都当有趣，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一出闹剧，害得她们全都给川棠跪下了，个个心里都是恼怒和不甘，不免都对她翘鼻子瞪眼。
川棠如今已是欲哭无泪，真真是衰神附体才会让她碰着这么个疯主子，各种坑她不说，又不能站出来说句话，看来她满肚子的冤屈就要跟着她一起进棺材了，不，哪有什么棺材？死一个宫女而已，草草埋葬也就罢了，谁还会去为你花那个冤钱？
这会儿，没有一个宫女肯为川棠说话，全都是落井下石的。
这不，连落雯都在对她说：“这么多人面前你都敢这么放肆，怕是那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对娘娘呢，依我看，川棠你也用不着再哀求了，就算是那九公公打死了你，你也得受着，还不是你自己找死？”
川棠垂眉顺眼的，其实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帮落井下石的贱人，她早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当然，前提是她能活下去。
素瑶看了落雯一眼，笑道：“落雯姐姐，你今儿倒也识趣了，竟不为你这个小姐妹求求情？”当初落雯和桃香得势时，川棠也是跟着吃过甜头的，并对两人忠心耿耿，在娘娘疯了之后，素瑶起初原要拉拢川棠，哪知这个川棠不识抬举，竟羞辱了素瑶一番。
后来落雯和桃香彻底失了势，这川棠就成了素瑶刻意要刁难的人。
一是要报当日被羞辱之仇，二是要故意使落雯二人难堪，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
这一点落雯当然清楚。
可是现在，落雯竟不去为自己人求情，反而说起那样一番话，倒教素瑶一时间有些迷糊了。
“我是见这川棠实在过分了，忍不住要站出来说些实话。”落雯道，“素瑶妹妹，沁鸢姑姑，平日里你们也都是赏罚分明，今儿可不能便宜了这小蹄子，我说呀，就按素瑶妹妹说的，打死了她算了！”
“姐姐，你这是说真的？”听到落雯也来奉承她，素瑶不免心里高兴，竟破天荒地叫了落雯一声“姐姐”。
那落雯笑道：“还能有假？妹妹，你可不能心软啊！”
倾月在一旁附和道：“就是，赶快把她送出去吧。”
“是啊，素瑶妹妹，再晚点儿娘娘出来看见又少不了一番闹腾。”落雯道。
见两人话中明显流露出对她的敬重，素瑶越发得意，看来这落雯是终于想通了。也是，落雯原本就是个明白人，不像那桃香……
素瑶看向沁鸢道：“姑姑……”
不等她说完，沁鸢就一挥手腕，“你看着办吧。”
素瑶的嘴角勾了起来，她看向川棠，眼睛微眯，正要开口，川棠先开口道：“素瑶姐姐饶命！素瑶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此时川棠已经明白，之前她是求错人了，莫不见落雯和倾月都在和素瑶说话，而沁鸢更是要素瑶自己看着办？想必这素瑶一定是颇讨沁鸢欢心，明着沁鸢是要惩治川棠，暗着嘛……其实是在帮素瑶立威。
她一边哀求，一边祈祷自己明白得不是太晚。
说起来这也算是拼死一搏了。
那素瑶冷哼着道：“这事儿，你求我可是没用，老老实实地受罚吧。”已经有两个宫女要上来拖她走。
“素瑶姐姐！”川棠大喊，“谁不知道素瑶姐姐最是宽容仁厚？我不求你又能求谁？求姐姐帮我说两句好话，让姑姑放过我吧。我知姑姑也是个仁厚的，川棠如今已经知错，只求能活下去，好让我能报答姐姐和姑姑的大恩大德。”说罢连头都磕上了。
也好，反正穿到了这古代，这磕头什么的都是免不了的，今天倒让她自己先适应了下。
“哟，这死到临头，咱们这川棠竟也变得会说话了！”倾月笑着讥讽道。
落雯也笑道，“可不，我也是才知道川棠的嘴巴能这么甜，莫不是觉得这样一来还能活命？”她转向川棠，讥笑着，“我劝你还是别天真了，虽说素瑶妹妹和姑姑一样能让人死，也能让人活，且都是个仁慈的，可惜今儿你是活不成的了，总要拿你立立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