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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未央泣曲  

漫漫长夜,我头上雾气渐渐消弱,身上汗水渐渐风干,直到黎明破晓,我才轻吐浊气,双手一翻,手印再现。原来我一直不知晓,于伤病中于禁忌下,我的修为早就悄悄突破了清元后期,这武者修行中第一难关。

手印按在儿臂粗的铁栏上,铁栏无声扩张,扭曲变形。带着乘气期的力量,我扭身钻出了囚禁我几月的牢房。足尖轻点,我轻身似燕,往前掠过,在两排牢房间留下一道残影。

我的记忆力素来强悍,沿着押解进来的路,我飞快地在半空中移形换位,避开看守,往地牢口而去。

在过最后第二道甬道前,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

我空中半折身子,轻盈落到一间牢房前,一个人趴在铁栏后,枯爪染血的双手紧抓着铁栏,奋力睁眼仰望着我。

苏堂竹!

即便他的脸布满血痕我还是认出了他!

“小猪……”

苏堂竹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但语气还如当日那样坚定,“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我以为他要说带他走,但他却字字泣血道:“等你武艺大成,帮我杀了我师兄!切勿手下留情!”

我一怔,而后含怒问:“是他害的你?”

“别问了,天快亮了,你记得我的话,赶紧走!”

这当头我若多带一个累赘,必然不能离开皇宫,当下我一咬牙,对他行礼后,道:“今日一别怕是诀别,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他为何加害于你?”

苏堂竹只是摇头。

“你是他同门师弟,没道理他害你,除非……”我走近,他却缩手挣扎着爬回半步,远离铁栏,压声道,“不要管我,立即走!”

刹那间,我从他眼底看到危险、阴谋,但同时也看到了一份期待一丝温情。

我退后,在这冷情的世间,温情比危险更凶险。

苏堂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我在幽闭期间想过无数次。他是杜微门下,西日昌的同门师弟,他出现在南屏山下,抱着药王鼎来到我身边,接连三日辛苦配药又引我往临川陷阱,最后关口送我往对岸道明身份。

而眼前的苏堂竹哪里还有当日青涩毛躁的少年影子?除了血污还是血污,皮开肉绽的他连站都站不起身。

我飞身而走,听到身后一声短吁,仿似他放下心石。

可我还是回来了,须臾后我打晕一个看守拖进死角,扒了衣裳后重新出现在苏堂竹面前。

“小猪……”他眼中闪过晶莹,又迅速暗淡,“你回来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

“男人少婆婆妈妈!”我翻手印拉开铁栏,钻入牢房给他套上衣裳。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鞭伤、烙伤、夹伤,几乎体无完肤。

背上他,我重又出地牢。

天刚明,轮值的皇宫侍卫还未换岗。我蔽身于回廊后,左右寻思后决定不逃出宫外,在宫内觅个安全隐蔽的地儿等风声过了苏堂竹伤势恢复些再出去。

“小猪,你不怕我是奸细,是师兄故意把我弄成这样,留下来困住你的?”他在我肩上轻声问。

我听到左侧来人,飞速转位,闪到了女墙下。

明媚的夏日阳光散发越来越高的温度,我背着苏堂竹东寻西找,最后潜入了浣衣房。轻放下他,我转身看见他眼睛红了,这一路纵然我尽力不牵动他的伤处,但他却始终在我背上战栗。

“很疼吗?”

苏堂竹嘶着声道:“小猪,你怎么这么蠢?同样的苦肉计你还吃第二次?”

我当做没有听见,只细细检查他的伤势。这一查,我倒吸一口冷气。除了一身的外伤内伤,他经脉尽断,修为全失,已是个废人!

“好狠!”世上如何有这样的苦肉计?

“你带着我,永远都离不了大杲!当日我叫你往南越去,你为何不听?”苏堂竹幽怨道,“我师兄的手段和心计都一样毒辣,他觊觎你的神功,硬逼软诱,无所不用其极,你有多少能耐能逃得了,藏得住?”

我心思,他既是药王门下,继承药王鼎的人,难道就没有治好自己的可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猪!”

我一怔,默默地望了他许久。泪混着血从他脸上流下,也许是天气热了,我第一次感到大杲的皇宫是温暖的。

“究竟是为什么?”我伸手渡他气劲,为他镇痛,舒他内伤。他竭力挣脱,但已是废人的他如何能挣开我?

苏堂竹合眼,胸膛起伏片刻后,低低地说了一段。原来早在夺权篡位前,西日昌就已从多方线索中判断出我身怀的绝技正是当年风传的天一诀。他自知从我身上难以硬取,就遣苏堂竹来骗。苏堂竹信以为真,而我确实见他危难而不救,杀人手段残忍而血腥,直到临川河道旁我放马舍他而去。

怜悯马的我让苏堂竹见到了真实的我,因此他背弃了西日昌的命令,策马救下我后道破自己身份放我南行。

“那****我临川分手,我不敢回去见他,师兄的手段我最清楚不过,我没能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只得带着药王鼎躲入深山,本想过安稳的隐居日子,师兄却以为我得了你的天一诀,找地方潜心修炼。他捉回我后严刑拷打,可我哪有天一诀给他!恩师仙逝前交代他好生待我,可他……”说到此,苏堂竹已哽咽。

我握紧了拳头。“他就这样待你!”

浣衣房来了人,我抱起苏堂竹跃上横梁。苏堂竹合着眼,等来人离去,他依然合着眼。

“这地方不清净!”可是,我该带他去哪儿?

上午的光芒逐渐直射,宫女们将洗涤后的衣物悬于浣衣房附近不远的空殿,由一根根竹竿搭成的晾架上。

我背着苏堂竹钻入了晾架之间,穿越了外层,来到里间,里间晾架上晒着的都是冬季衣被。我们坐在一床鸳鸯戏水的被单前,这里暂时可以待到太阳落山前。

“苏堂竹,若我能续上你的断脉,以你药王弟子的能耐,有几成把握恢复功夫?”

苏堂竹震惊地睁开眼。

我盘腿合掌,淡然道:“天一诀被誉为当时第一秘籍绝非虚传,其中有一篇‘照旷’,可治愈世间伤苦、昏默和邪失。赠我天一诀的黎族前辈,他一人同时遭遇上百位高手伏袭,身上所受致命之伤不计其数,千里追杀下他依然能回到黎族的领地,凭的便是‘照旷’!你与他当日景遇不同,虽然你经脉全断修为尽失,但你的伤势却不如当日我黎族前辈。”

苏堂竹眸中闪起一道光。我暗叹一声,单手开始结印,“照旷”并非攻击武技,结印时间很长。

“我们时间不多!能治当治,不能治我立时了断你性命,好过给那禽兽折磨!”

“好!”

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在一代药王杜微的弟子面前施展了天一诀“照旷”篇。每一招手式的变化,我都竭力缓慢动作。精妙无比的单手印在绿水锦绣的被单前带出一个海碗大的螺旋气劲,神秘的单手印飞速倒转,将之前所有演示的变化逐一倒推。螺旋气劲瞬间极速旋转起来,它转得越快,手印上缔结的螺旋就越模糊,到最后成了淡淡的一个影像,消融于手印。

苏堂竹如痴如醉地凝望着,我另一手托腕,二指横点苏堂竹眉心,他猛地清醒,咬牙瞪圆眼。我知道他会很痛,但我既然开始就不会停手。捻指,攒指,扫掌,滚手,顺着苏堂竹一条条经脉由上往下而去。我甚至不看他的神情,直接以自己的手印来感知。

苏堂竹的经脉是被外力强行催断的,确切地说,他断的是武者修炼的气脉。我以天一诀引发他自身气脉的生机,让本已毫无联系的气脉再建一丝藕丝。只要有一丝相连,能继承药王鼎的他想必会自行调理,逐渐恢复。但可惜,只是恢复一条最主要的气脉,也就是说,他以后要从固气期从头修行。

时间悄然溜走,经过了炎炎日头的大汗淋漓和午后闷热的湿衫重身,到了傍晚,“照旷”才戛然而止。我啪一声,手撑地面,大口喘息,又热又饿全身疲乏到极点。

苏堂竹哀伤地望我。气息平复下来后,我微笑地道:“你不必这样看我。”

“小猪……”他张口欲言,却只能唤我的名而说不下去。

“了却你师兄的心愿后,还是远远地离开他。”我站起身道,“他要不到天一诀,是不会死心的。我把总纲念一遍于你,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苏堂竹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为你,这是为了我自己。”我笑着,将总共两百余字的天一诀总纲徐徐背了三遍。

“希望这天下绝学,能助你师兄弟再上武学一个台阶。”我笑得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残忍,“加上刚才我施展的‘照旷’,分篇共计十二篇,却没有一篇分篇真正属于正经武学,就跟罗玄门的奇术一样,类似旁门左道,我便不传授你了。以你们本身所学之杂,也不会在意这些个的。”

我起身,腰后的“妃子血”比初展的晚霞还美上几分。“我该走了。”

“为什么……”苏堂竹扑倒在地,“你明明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天一诀?”

我没有答他,消失于一片红被绿单中。 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聪明,我的聪明害了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我不怨那个给我天一诀的人,我只恨自己,天一诀被虚荣和浮名引来。

倾城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冷静,始终冷眼旁观嘲讽人性丑陋,从来没把自己真正当做这世间的一分子。我太相信自己的冷静,我被自己的冷静所骗,而后被人所骗。

西日昌的身边从来没有巧合没有偶遇,并非我变聪明了我看通透了,也非我不信苏堂竹——事实上我真的愿意相信世间总会有朵花是香的,有滴血是热的,有份情是真的——但这无法包括杜微门下二弟子。既然西日昌始终念念不忘,那我就给他。我不想再看到苏堂竹为难的神色、痛苦的表情,还有凄惨地挨打。我知道他始终挣扎在两难之间。断定了这还是西日昌的阴谋,比之前更残忍的阴谋,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死要天一诀,我死不给也没有用,那么各退一步,我给他总纲。只是我不清楚这一步退了,他能否真的放我一马。

我溜进一座宫殿,找了果子充饥。隐隐听到来人,我迅速隐于屏风后。

翟嫔的声音响起,“姐姐,里面请。”我这才知道我潜入的是翟嫔的宫殿。她口中的姐姐也是个熟人,钱妃,现在的钱后清冷地道:“翟沅霖,本宫担不起这声姐姐。”翟嫔脆声笑道:“皇后娘娘,您莫非还怨妹妹没能帮上您,拔了您的眼中钉心头刺吗?”

“姝黎一日不死,你能安心,本宫可忍不下去。”

我心默动,因我没能留下钱氏一脉香火她怨恨于我?只听翟嫔又道:“娘娘再多等几日,只要胥氏那丫头聪明点,抓稳陛下的心,何愁姝黎不死?这些日子虽然我们不能进地牢动手,但陛下也没再见过她一次,只要陛下的心离了,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我嘴角浮起冷笑,谁的死期到了?翟嫔当日密告我落霞丸解药便不存好心,只是至今我不明白她为何害我。西秦公主当真是为西秦吗?

钱后恶毒地道:“只要她落入本宫手中,必叫她生不如死!”

翟嫔附和道:“是啊,死了还便宜她!我已买通地牢的守卫,两日后轮他看值,乘姝黎被下禁止无法动武,娘娘您只需带个强壮男子进去即可!”

钱后阴阴而笑,“好主意!”

我动了杀机,乘着堂下无人,二女私会早支开了宫人,我悄然出现在翟嫔身后,翟嫔没有看见我也没有看见钱后骤然惊恐的表情,仍旧悠悠道:“女子的容貌比贞节更重要……”

一双利手撕开了翟嫔娇好的面目,她惨叫一声痛晕过去。她要毁容我便给她!

钱后白着脸勉力站在我面前。“你杀吧!”她竭力挺直身板。

我听见远处奔来的脚步声,侍卫们正赶来。

“你这女魔头!来呀!杀了本宫啊!”她提高声音。

我盯着她道:“我也曾饱尝过家人一夜被屠,世间只剩我自己一人的滋味。”

她瞪着我。

“仇恨叫我拼命活了下去。但你,似乎该恨的人不是我!”说完,我飞身而走。

钱后默了片刻,在我身后尖利地喊道:“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夺走了我的所有……”

我带着“妃子血”,奔的方向不是宫外,而是未央阁。听过了两个女人的阴毒谈话,我萌生了一个疯狂念头。皇权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命运何尝不是一场摄魂勾魄的豪赌?只有平庸怯弱的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并非他们赌不起输不起,而是他们缺乏勇气。

自天一诀落入我的手中,我就被剥夺了当一个普通人的资格,而从我落入西日昌手中,我就再无法以正常的脚步迈进。

我甩开宫廷里的侍卫、宫人,登上了夜色初降的未央阁。夏夜的风正扬起,送来草木的淡淡气息。

答喜伫立阁下,空荡荡的衣袖,将所有赶来的侍卫挡下。

我飞身跃至未央阁亭顶,抱起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这是琵琶名曲《琵琶行》的开场。“妃子血”的郁郁音色,仿似倾尽平生不得志。

我本是西秦黎族的贵族少女,衣食无缺年少聪颖,父爱母慈生活安逸,却因一本武学秘籍成为孤女,先沦落为乞后堕入风尘。

轻拢慢捻抹复挑,弦弦隐叹催断肠。春花去了夏艳浓,草木无心不求折。

我本与大杲毫无干系,被西日昌强行劫掠,强颜欢笑又或抵死顽争,却从来没对上他半点上风。

阁下风吟花间语,幽咽泉流冰下难。盛京西望无来路,临川东流闻恸声。

未央阁周围气劲突变,我知是他来了。按弦切音,声停弦颤韵不绝。我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双手于琵琶前结印,他面露惊色,大喊一声:“停手!”随后他加速身法,径自而冲。

缓慢的手印,凝集骇人的气劲,这是我首次展示我真正的武器。不错,琵琶才是我六年间唯一专练的武器。

我别转脸,一手滚弹,铮铮密集如银瓶破,又似刀剑鸣,轰然震响皇城。我素来引以为傲的坚利指甲于这一刻断裂,十指逐一破血。

无翻江倒海之力,无脱胎换骨之神,有的只是说不尽道不完弹不休的伤悲。骗我,伤我,辱我,折我,宠我,忍我,怜我,护我,为的究竟是什么?费尽无数心计,使尽种种手段,我知他心中确实有我,只是不知是我还是我的天一诀。

指指泣音,妃子血滴,积恨幽生。伤者以心为上,无形胜残身。

西日昌已到我身前,在充斥气劲的音曲中,他的长发已乱,衣袍鼓起。帝王因我动容。

“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

这是我对天一诀的领悟,没有比乐声更贴近它的描述。我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在我那位黎族武圣眼中,天一诀是什么,但当日我读它的第一感受便是无声磅礴的天地之音。

与其说我的手印缔结了气劲、气场,倒不如说我利用了风和自然的力量,糅合气劲制造释放出音波。

音能短长,能柔能刚,变化不拘形式。它能填满山谷,也能使人静守心神。它可悠扬悦耳,也可高亢明亮。它无法目视,倾听之上又有几人能神会?动无方,形空虚,行流散涉。

八岁多的我被天一诀吸引,沉醉其中悄然忘饥,也忘了时间,当我赶回家,一切已无法挽回。若我迟一日翻开它,我的感受必不会是乐音,我会同世上大部分武者一样,想到刀剑,想到登峰造极的无敌心法。

以音而筑,也许在所有天一诀的修炼者中,我是唯一一位。我的修为其实还未到能自如操控琵琶,十指指头残破,几根指头已露出白骨,透支的气劲令血气翻腾,使我的脸忽白忽红,白若抽去魂灵,红似能滴出血来。

西日昌进入我的气劲范围,他一触及无形的气劲,风刀便割开了他的衣袍。

“罢手!”他喝道。他没有继续往前,他若展开气劲硬闯,他将受到更强劲的攻击,而我若被破了气场,除死无它。

我抬首,不需言语他便明白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要的我已尽数给他,甚至包括浸透我族人鲜血的天一诀。

我在赌,赌在他心底,一位帝王的心底深埋的一丝情愫。倾城苑的妈妈说,男人会因情事上获得的愉悦而付出情感,纵然西日昌的心机深不可测,纵然他身为帝王,但他也是一个男人。在大杲宫变那日,他放我于明景堂那个看似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伤病期间,他什么都不问,只是久久地凝视。他残忍地在苏堂竹身上索取天一诀,却始终没有动我一分一毫。

点点指血,滴滴散珠,我的手式一顿。弦停韵绕难言诉,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抑声道:“朕许了。”

闻言我毫无解脱的舒展,只有更深的哀伤。赢了他,何尝不是输了自己。我的泪轻轻滑落,溅在“妃子血”上。这把他亲手为我制的琵琶,来日我能用它伤他吗?

“三年。朕许你三年时间。”

气劲一散,我虚脱在他怀中。我翕动干枯的嘴唇,他却道:“别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他带着我飘然落地,我看见跪倒一地的侍卫,而答喜伫立其中,泪湿罗裳。

两年后,秋。大杲境内,南屏山深处,岱涧潭前。

我松散着及踝长发,一袭白裳,赤足轻点水面,一步步往岱涧潭里走。涟漪一圈圈从我脚下漾开,乘气中期的功力就只有这点吗?我心内轻叹,我不分昼夜勤学苦练,也未能突破乘气期,比起两年前在西日昌的逼迫下,一场场争斗中的修为飞进,隐居自修获得的进展太慢。

修为等级的提升越往上越难,我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清元期晋级,可不知何故,到了乘气期后,天一诀的修炼却陡然艰难起来,或许这就是绝世武学和一般武学的差别吧!

我足尖点站在岱涧潭水中,双手手印翻转,秋风在指尖徘徊一阵后,无声扑入前方水面,瞬间激起丈余高的水墙。飞鸟惊空,掠过碧洗天际。落水飞溅,我纵身越过潭水,在青山绿水间划过一条白影。

风吹拂起我的白裳,拂动我的长发,送我上了山头。一间简陋的木屋便是两年间我的寄居之所,但是今日屋前有人。

来人是一对主仆,男子一身质地上乘剪裁得体的玄衣,气质儒雅,身后跟着一位玲珑童子。

男子对我远远施礼,他手握的玉笛绿光莹莹,显见非凡。我不认识他,只点头算作回礼,然后径自回了木屋。童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男子面色不变,我关上门后,他在门外吟:“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杉薄,日暮倚修竹。在下叶少游,路经南屏听此间流传谷上奇音,特来拜会,误撞了姑娘雅居,唐突之过还请见谅!”

换了以前倾城苑时的我,只会觉得叶少游拾人牙慧,一介酸腐文士,但现在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位路人。

“叶公子请便。”我常在南屏山练曲,却没想到就我平日那种粗粝不堪的乐曲竟被人误传为奇音,看来我确实要换地儿修炼功夫。

门外童子脆声道:“公子你就这么走了?方才我分明从窗外看见,里面有把古怪的琵琶。”

“走吧!”叶少游叹了声。

二人远去后,我信手掂起木床上的“妃子血”。很古怪吗?不过被我刷成了全红。一离开大杲皇宫,我就找了家乐器坊,命人将那些精美细致的修饰和纹路全去了。坊主称无法再削薄,我便要他用红漆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红得刺目的“妃子血”,被我用黑布包了,缠在腰际。如云的长发,被我用黑布包了,额前仅露出几绺。单薄的白裳,被我以黑背夹、黑腰带、黑绑脚改变。这是西秦西南部少数民族的通用服样,包括黎族、彝族、木西族,十有七八的族人平日都这般装扮。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鞋了,黎族的鞋子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我取出自制的竹编鞋,套上自己萤白的双足。竹性柔韧,最适合远行游历。

夜幕降临后,我来到了当年苏堂竹为我解毒的小镇。物是人非,客栈老板已换作一中年妇人。她打量着我道:“姑娘来自西秦边疆?这身打扮我已多年不见。”

我淡淡道:“一壶酒,两三个小菜,剩余的帮我买匹马,没有马驴子也行。”

接过我递上的银钱,妇人吩咐了下去。

身旁依然如当年一般,各式窥探的目光,但这一次看的是我的衣装。角落里一面之故的路人飘然而至,叶少游带着童子礼道:“姑娘,又见面了。”

我转身,见他嘴角含笑,我微微点头,既不请他入座,也不答话,叶少游的面色有些尴尬。童子气恼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我家公子两次见你,你都爱理不理。公子,我们回座位去!别自己找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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