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妹妹叫秦秀平,小名叫五女,住在五原县跟前的一个营子里。这个营子风景特别好,空气也好,红柳长得就像小树一样。
五女是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里最小的,她念高中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年纪也大了,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哇,她学得挺好,可毕业的时候没考上大学。那个时候,家里生活挺困难,她就放弃了学业,再也没去补习。
有几年,她当上了农村的民办教师,可是成家以后,看看民办教师也挣不了几个钱,又有了娃娃,就不教书,当回农民了。她自家的地少,后来承包了些别人的地来种,老是遇着些不顺心的事,弄得她很沉闷,不愿意出外头走动,也不愿意跟人多交流。五女老是闷闷不乐,人们都用手机她也不用,觉得有人打来电话也不知说甚好。
去年春天,地里忙完了,她出去打工。她没有手机,就问人家时间,人家嫌问得麻烦,就问她咋不带手机,说现在哪有不用手机的人。五女回去就跟她儿子说了,她儿子说:“那你也买一个哇,自己拿上也方便。”五女的儿子上班离家远,不能经常回家,她没用手机的时候,我要联系她,也只能给五妹夫打电话,真不方便了。有一天,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生号,我问:“你是谁?”电话里一说话,我一听是五女。五女说,她也买了手机了,我听了可高兴了。中午红梅下班回来,我和她说:“你五姨也买了手机了。这下她思想转变了,心情也比以前好了。”
2013年夏天,林林和东莉回来,我领着他们去看五女,东莉送给她一本《自然笔记》。他俩看见他五姨还是爱学文化了,就劝她写一写农村种地和打工的经历,我也劝她写。我们又叫她做自然笔记,她说忙了,没有答应。
冬天农活忙完了,五女坐在家里没事干,挺无聊。农村人多数到了农闲的时候就打麻将、串门,她不爱打麻将,也不爱串门,就看东莉的那本《自然笔记》。看完了以后,五女和我说,还是学点东西好哇,不然把以前学过的东西也全忘光了,学学写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说:“我也想了,人不能沉闷下去,得打起精神来。这些年,思想压力太大了,头发都已经白了一多半。现在也能想开了,身体是最主要的,也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以后就听林林和东莉的,写点东西哇。”
今年春天,我让她来串门,她说哪能了,每天忙着看野鸡,种的葵花让野鸡刨得不行。我就说她:“那你把野鸡画下来,不就是很好的自然笔记吗?”她说:“我画不了。”我说:“自然笔记画不好也行,主要是记录下来就可以了。这可是自然生态呀。”她说:“画不好,让人看了笑话。”我说:“没人笑。咱们是做记录了,又不是画画了。”五女说:“那我就把野鸡画下来做成一篇自然笔记哇。”
葵花长出叶子来,野鸡不刨了,她抽空来看我来了,让我教她做自然笔记。我高兴地给林林和东莉说:“你五姨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也开始做自然笔记了。来了家里,让我给她买了彩笔、水笔、纸,还有橡皮,回去就做呀。完了再买个相机。”林林和东莉听了特别高兴,林林说:“我五姨要是做的话,东莉说,我们给五姨买个相机赞助一下。我五姨的思想终于转变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呀!我们真为她高兴。”
后面几篇都是五女做的自然笔记,我们都为她感到高兴。
花猫利利
秦秀平
家里没个猫,耗子害得不行。有一回,凉房里的玉米面袋子里钻进去六个大耗子,把面袋子咂得稀巴烂,耗子粪和面搅拌在一起,没法吃了。2009年秋天,邻居大叔送了我们一只猫。晚上的时候,他用衣服蒙住猫的眼睛给我们抱过来,他说,要是白天送,它认路,会自己跑回去。这个猫灰黑花纹,长得挺漂亮,邻居大叔给它取个名叫“利利”。
利利特别能干,逮耗子、爬墙、上树样样都是一把好手。有了利利,耗子就不敢来家里了。后来听邻居大叔说,利利送过来后,它又回去过两次,也许是知道被原来的主人抛弃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
没见过哪个猫有利利精了。有一天,我在暖气炉子上做饭,一揭锅盖,淋下水,烫了它一下。从那以后,每当我揭锅盖,它就像针扎了似的,赶快跳下床,或者抬起头看看,没危险了,再继续睡觉。
第二年春天,利利生下四只小猫,我们怕利利养不过来,偷偷地扔了三只,只留下一只。这一个“独生儿子”被利利养得油光水滑的。后来,小猫长大,送了人了。第三年春天,又给它留下一只小猫。小猫被利利抚养得很干净,等快能吃食的时候,小猫不见了。我们以为让别人家的狗咬死了,偶然发现,利利的奶好像有被小猫吃过的痕迹。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小猫跟上它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利利怕我们把小猫送人,偷偷把它藏起来了。
利利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却把燕子的儿子连窝“端”了,完了还得意扬扬地躺在屋檐下晒太阳。燕子夫妇发现自己的儿子被害,从电线上飞下来,贴近利利,用翅膀狠狠拍了两下。我气得骂利利真不是个东西,也希望这对燕子明年能把窝垒得高点,学会保护自己的儿子。
秋天,利利又生了,我们给它留下一只。小猫大点后,又被利利藏起来一段时间,刚引回来不几天,老汉抱回一只流浪狗。一进门,利利就“哧哧哧”地把毛全竖起来,尾巴粗粗地向上翘着,然后像一头老虎似的猛扑上去,狠狠地给了小狗两个耳光,愤怒地走来走去。我一看不行,让老汉把小狗赶快给送走。利利还是不放心,很快就把小猫转移了。
冬天,我把公鸡杀了,留下六个母鸡舍不得杀,想让下点儿鸡蛋,结果,有一天夜里,六个母鸡全让小偷抓走了。还得喂个小狗!
过了国庆节,亲戚家给捉来一只小狗,全身毛是黄色的,嘴巴有点儿黑,我们叫它“黄虎”。过了一段时间,利利和黄虎也熟了,成了好朋友。到了春天,黄虎长大了,利利可能怕黄虎伤害它的儿子,干脆离家出走,在外面找了地方,生下一窝小猫。有一天,利利回来吃完饭出了大门,它前头走,我后头偷偷跟上,想找到它的窝,再扔掉几只小猫。可没过多久,它发现我在跟踪它,就站住不走了。无奈,我只好取消了跟踪计划。过了一段时间,他二爷爷给我告状:“你家猫吃了我家好几个肉鸡。”这真是气人了,我家的小鸡成天在外面撒野,它连闻也不闻,倒跑去咬别人家的鸡,真是欠打了!
秋天,我从地里回来,妈呀,院子里一色色坐着四只花猫,利利瘦得能被风吹倒了。三只小猫营养不良,走起路来都有点儿佝偻。这么多的猫我们抚养不过来,我和老汉就把小猫都送走了。
又到了春天,利利尝够了离家出走的苦头,乖乖地在家里下了小猫,我们给它留下一只。小猫长大了,村里有户人家就要来把它抱走了,利利又该想它几天啦!
看野鸡
秦秀平
近些年,地里的野鸡越来越多,开春后,它们就活跃起来,到处都能听到野鸡高亢的叫声。见有人来,野鸡也不怕,老汉和我开玩笑:“野鸡也喜欢女人呢,见了你们叫得更欢了!”
公野鸡长得漂亮,一身黑羽毛,就像穿着黑大衣的特工。褐色的头顶前面突起一个鲜红的冠子,脖子上长着黑亮亮的羽毛,中间夹着一段整齐的白,好像戴着一个手指宽的银箍圈。母野鸡就朴素多了,像穿着一件夹着白花的褐色衣服。野鸡可能繁殖了,有一次,我在堰圪塄上割草,割出一窝野鸡蛋,好家伙,有十二个!照这样下去,能繁殖出多少小野鸡,我们看野鸡不得看得累死啊!
野鸡不光吃麦粒,还会挑瓜。它们吃过的西瓜和香瓜大都是红彤彤、香喷喷、方方正正的,生的、歪屁股的,它们看都不看。更气人的是,葵花苗苗一出土,还没分出瓣瓣,就被它们啄了。啄掉了瓣瓣,连心也夹了,一片地里就剩下秃秆秆了。每一年春天种开葵花,人们就愁着看野鸡了。
看野鸡比种葵花还辛苦。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太阳还没上来,就得去地里看。国家有法律保护野鸡了,只能撵不能打,村子里的人们就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撵野鸡。听见远处有敲烂洋盆的,就知道是在撵野鸡了。还有给野鸡响炮“过年”的,立假人人吓野鸡的,还有的在地里插红旗、挂白塑料条条的。我听别人说,用旧磁带和旧毛线在地里拉上线,野鸡以为是给它们布阵,怕缠脚就不敢来了。我就费了好大的辛苦在地里布上阵,谁想,它们还是一样地来。有时我在地西头,它们就藏在地东头堰圪塄的草丛里,我走过来它们也不怕,等我走到跟前了,它们才“特尔尔尔”一声飞走了,还把我吓一跳。
今年,靠排干边的地里葵花种得少,老汉说,不用打整工看了,瞭哨住点就行。可是没过几天,地里的葵花被野鸡啄了一半。老汉急了,又让我每天去地里看野鸡。
治虫害
秦秀平
2014年8月26日上午,二姐来了。下午,她和我去地里铲草。铲着铲着,我看见葵花叶子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透明的窟窿。我以为葵花叶子怎么了,也没当回事儿。过了一会儿,二姐说,葵花叶子上起虫了哇。我仔细一看,一苗葵花叶子上至少有一两只小昆虫,多的甚至有五六只。这些黑褐色的小虫比苍蝇稍微小点儿,在叶子上乱窜,照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啦!又过了一会儿,眼前跳过来一只绿蚂蚱,鼓着两只大眼睛,看样子,也不是那省油的灯。二姐跟外甥媳妇东莉学做自然笔记,认识了好多动物,我就问她:“这是不是那能成灾的蝗虫?”二姐说是了。后来,我又在堰圪塄的碱草上看到一只从头到尾穿着一身墨绿衣服的“侦探”,二姐告诉我,那叫金龟子。二姐给我带来了照相机,我好奇地用相机拍下来,以便今后进一步观察。
葵花上的虫害真多了。等地里铲完草、施上肥、浇上水,葵花就渐渐开花了。淡雅的香味吸引来了蜜蜂,也招来了许多小飞蛾。飞蛾在花心上产下好多卵,小虫子从卵里孵出来后,趁着葵花的子儿嫩,啃开皮,钻进壳里,吃里面的仁仁。到葵花成熟后,葵花柄上到处可见一小堆一小堆的虫屎。这样的葵花脱下子来,好多子上就都有虫眼儿。人不注意,吃上又苦又恶心。到市场上卖,收购葵花的看见虫眼多,也给不上个好价钱,甚至虫眼多的还不收购。有的收葵商可精了,把选子机的风开得大大的,尽把有虫眼儿的葵花子吹出去了,因为虫吃过的葵花子分量轻。有的农户怕生虫了,等葵花开花后就给打农药,但是药物有残留,葵花子还是卖不出去。
去年,植保站的人在我们这儿做了个实验。白瓶瓶上头接一段红网网,拧开盖子把药芯放进去,再用一个袋子或矿泉水瓶子装些洗衣粉水,拴在瓶子向下的开口处,然后把它们绑在一根比葵花高出一尺左右的木棍上,栽在地里。红网网把公蛾蛾吸引进瓶子里,被药芯闹死的公蛾蛾跌落到洗衣粉水里,没有了公蛾蛾,母蛾蛾就不产卵了。这样的葵花子成熟后没有虫眼儿,成了河套地区名副其实无公害的绿色食品,我们就又能卖上好价钱啦!
夏天
秦秀平
我们村子前头是110国道,挨着国道的是一条排干。夏天的时候,我常看见黑尾鸥在天空飞,排干里有野鸭子游来游去,黑翅长脚鹬一会儿在水里捕食,一会儿站在水边晒太阳。有一天,我去地里,在路上看见一条蛇,2014年8月25日中午,我去柴禾圐圙抱柴禾,又看见一条绿蛇。大概村子里水多草多,才有那么多野生动物。
我家院子里还住着一窝刺猬,白天它们不出来,不知藏在甚地方,到了晚上,就钻出来吃西红柿和辣椒。刺猬不吃绿的,专挑最红最熟的西红柿和辣椒吃。我们不伤害这些“小偷”,夏天的晚上,悄悄地蹲在菜地边,看它们偷东西吃,真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