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我在喝咖啡的小摊前遇见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姑娘,他们当中有一个要打我,就因为我不知道谦让和害怕,如果我要还手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后来,他们又唾了我的脸。
“你知道,我并不害怕这些人,如果我害怕他们,可能倒会好些。我是害怕我自己内心里的一种东西,这东西总有一天会爆炸起来,那时候我也就完了,它使我痛苦。
“你一定很恨我们,李家辉。”姑娘忧伤地、温柔地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并不这样。”他冷漠地说。
“你真好。”
她的手指触到了他的前额,就停留在那儿,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世界是这样美好和安静,他的心再也不觉得郁闷和无趣了。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那些话。”他悄声说。
“我很高兴。”
“有身份的人互相之间从来不谈这些,而我,也从来没有机会和有钱人交谈,甚至没有和我的朋友,和那些为了有身份的人的利益而斗争的人们交谈过。”
“我很高兴。”她轻声回答,一边用指尖抚弄着他的前额。他稍稍抬起头,去接触这些爱抚的指尖。
“李家辉,”
“哎?
“自人和有身份的人之间真有什么不同吗?
他试图回忆小马思航发表的有关种族问题的宏论,但是徒然,她的抚爱妨碍了他。
“一方面,有钱人是有钱人,有身份的人是有身份的人。另一方面,有身份的人有一半血统来自有钱人。”
“还有呢?”
“没有了。当人类出现在地球上的时候,那些诞生在热带的人,为了保护皮肤不被灼热的阳光晒坏,产生了较多的色素。这因为大自然总是帮助人们保护他们自己的。太阳是那么烫人,他们的头发变得卷曲了,而那些长在寒冷国度的
人头发确是直的,而且皮肤色素较少,要白得多。这就是世界上为什么有有钱人,有穷困的人。此外还有什么呢?
“我只不过是想听听而已。不过,即使你能够给我证明二者之间的不同,我也要说你错了,因为你和我能够交谈,而且互相了解。”
“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象这样互相了解。”
“好,别再操闲心了,闭上眼睛静静躺一会儿吧,咱们还要散一小会儿步,现在你得躺一躺,我的狗已经在我脚边睡着了。你没听见它在打鼾吗?”
“听见了。”
“好了,你也睡吧,闭上眼睛,今天下午你看上去非常疲倦,我来看护你,睡吧,闭上眼睛。
她那冰凉的手指放在他的眼睛上,合上了他的眼睑,兰尼懒洋洋地躺着,觉得全身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身下的大地那么松软,仿佛经不起他的重量,把他搂在自己怀抱里。
“睡吧,”李丽梅喃喃地说,好象一个皿亲在爱抚自己的孩子,或者一个小女孩在哄着心爱的玩偶一样。李家辉立刻睡着了。
李丽梅觉得就象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时一样快乐和满足。在她的心灵深处馄杂着女孩,妇女和母性的感情。不过当她低头看着李家辉时,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女性的温暖,体谅和充满同情的爱。
她要帮助他驱除那种干燥无味的沉重心情,她要这样做。因为这使她,同时也使他得到快乐,是的,她要为这个目的去做的。但最主要的是她不能控制住自己不那样去做,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她是一个女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而她是个有钱人,这不是她的过错,他们在这件事上无法选择,他们生来如此,没有人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因此他们也将要生活和相爱,而不必去征求任何别人的意见,这不关任何别人的事,他们没有去寻求爱情,而他们却爱上了,爱情就这样发生了,尽管他们还没有向对方倾吐****之心,这全无关系,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睡吧,我的爱!”她喃喃着,穿过那两个山谷望着远远的地方。
马沙克猛吸着烟斗,透过厚厚的镜片注视着马思航。
“他们俩现在也许在一起。”马沙克说。
马思航把空咖啡杯放在他俩当间的桌子上,咬着嘴唇。
“我怀疑他俩会弄出什么事。”马沙克说,那姑娘很孤独,而许诗涵长得够漂亮。我想,她是要利用他来减轻自己的苦闷,可是魅已经爱上他了,马思航,我告诉你,你只要想一想:一个自人姑娘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身份的人!我赌咒,这事一定不能让它发生!桶激--是的。如果她向他卖弄眼风仅只是为了寻求刺激,那也不会逃脱我的眼睛。但是今天下午我看到的则是那样一种深情。她在告诉他:夜复一夜,她一直在等着他。
“许诗涵怎么样呢? 马思航问。
“他也~样,他们似乎身不由己地在任一处凑,看来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也不能隐藏自己的感情?”
“也不能隐藏,马思航。”
“叮这是那么愚蠢而且危险。如果他一定要堕入情网,和一个有钱人妇女谈恋爱,干吗他非得在这个地方?
马沙克摇摇头。
“你不明白,马思航,这里有两种爱法。”
“嗯?"
“你我大概只明白其中的一种,你看见一个姑娘,她有美丽的面孔和身材,她的两条腿线条也很美,她抬头的样子,她看你的样子,总之你所看见的一切都使你着迷,这样,你不由自主地堕入了情网。然后,你可能发现,你们志趣相投,以同样一个事业为重,于是,爱情巩固和加强了。这是一种爱法,是我们理解的那种。
“可这里还有另外一种爱情,任何人受了这种爱情支配,就只知道往一起凑,对于姿色和其他一切都认为不重要,甚至这里是内陆高原这一点也不重要。”
“我不相信这事,胡汉青。”
“昨天我也会说这话的,马思航。”
“许诗涵是一个傻瓜,他干吗不走开?”
“你这是在问一个游水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活命而挣扎。
“这场致命的、不可避免的爱情真是胡闹!”
“对你来说,是胡闹,马思航。可是对许诗涵来说,就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你内心的自由比许诗涵的大一些。可能和这个事实有关,你能很快地摆脱约束,而且具有较大的自制力,因为你有自己民族的历史和传统,而他就没有。这是你自己那天晚上说的。"
“你是指有身份的人那种企图高攀的情感吗?"
“不,不是这种情况。对许诗涵来说,李丽梅.是一个姑娘,他不在乎她的肤色。好长时间以来,他力图在自己头脑中保持这个观点:她是一个.人。可是今天,就在我的眼前,她把这一切扫除了。因为她就不在乎他的肤色,是的,就当着我的面,她把什么种族、肤色和民族统统象扫掉一个很脏的小蜘蛛网似地扫掉了,他们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和女人。”
一种不常见的笑容浮现在马思航脸上,这笑容抚平了他嘴角那严峻的、自苛的皱纹,使他的脸富有幽默和风趣。他的眼神中闪现着嘲弄的意味。
“你真浪漫,我的朋友,而且富于诗意。看来,一个凡人的儿子能写出象圣经那样美的书来,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啊?”
“我上个星期每天都看见许诗涵,马沙克严肃地说。
“他看去沮丧而疲惫,他是神经质的,在国外发展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在爱着他……可是这也无济于事。问题在于。这件事是严肃的,马思航。”
马思航注视着这个青年,也变得严肃了。
“你们出去散步的时候,你跟他谈了这种事吗?”马沙克摇摇头说:“那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的。”
“她今天来的时候,这儿还有谁?
“只有我和我爸,疯张木青和她一块来的。
“疯张木青能看透一切,马思航慢吞吞地说。
“他会讲出去吗?”
马思航耸耸肩,“我们在这件事上帮不了什么忙。”马沙克说。
“我们一定得让他清醒。”马思航说。
“怎么进行?”
“不知道。我们明天能碰头吗?”
马沙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无奈地点点头。
“叫许诗涵明天也来。现在,我得走了。再见,我的朋友。
宋喜梅两手支着下巴坐在那里,盯着小厨房的一个角落。她心里起了想要远走的冲动,她自己正在苦苦挣扎。这种情况时常发生,这是她不得不忍受的一种折磨。她一直拼命同自己的冲动斗争,直到弄得自己头疼,然后,她就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打扮,接着就去到火车站,买上一张去往国外发展的车票,在那儿 ,她委身于一个别的男人,以便忘却她所爱的那个人畸形的身驱。她用全部生命爱这个人,将要一直爱他到死。
丽梅为什么这样残酷?为什么张木青还活着?比起这样活受罪,他还不如死了好。哦,丽梅。她有时候是多么痛恨这个丽梅啊!她有时候又是多么痛恨一切人和一切事啊!她多么痛恨对于那个.女人的记忆忆,她一直到死后还控制着张木青的心。而她又多么爱张木青啊!
只有开酱教能使她轻快一点,只有在男人们的怀抱里,她才能完全忘却。那男人和床铺的粗野的旋风会耗尽她的体力,使她头脑麻痹,在那里,而且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到对现实生活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