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交泰殿中。
除了上朝永远是一袭白衣的萧鹤轩，面无表情的祁川和把玩着那串从不离手的翡翠十八子的李昭和围站在桌案旁，没有平时的君臣虚礼，倒有些像老朋友间平常的相聚叙话。
祁川拿出一叠信件递给李昭和：“周宝珊书房暗格里发现的。”
二十多封书信，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联系人，其中一人字迹潦草，辨认都有些困难，他的来信落款处均是只留下了日期，不曾署名。另一个人字写的歪歪扭扭，尚不如刚刚入学堂的稚儿，语言却引经据典词藻华丽，他的落款大概是自己的号——尚白居士。唯一一封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成的信件是这些信中寄的最早的，书写用的纸张是浣花笺，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落款处日期是去年夏至，寄信人的名字叫做彭晋。
李昭和一封封拆开，草草的看了一遍，尽是对周宝珊许以不菲的利益为韦旭尧收买人心进行的回复和讨价还价，虽然文字表述十分含蓄，李昭和也能从中看出这三人对周宝珊开出的尺码十分动心，已经答应了为韦旭尧做事卖命的要求。
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信纸，李昭和思索片刻，对萧鹤轩说道：“这三人的信件被周宝珊单独放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三人有什么相同之处。朕看这不留名的寄信人信里提到过几个江南之地的地名。那个尚白居士，倒像个文人，多半是找了个不识字的代笔，他的语言婉约华丽，不像是北派的风格。至于那个彭晋，朕倒是看不出来地域特点，只是从那字迹信笺都能看出是个风雅的****子弟。朕猜测他们均是住在长江沿岸的富庶省份，身份非富即贵。你就从这个彭晋开始查，朕要看看周宝珊这是要替韦旭尧拉拢谁！”
萧鹤轩应下。
李昭和复面带赞许之色看着祁川，说道：“此次暗杀，你做的很好，不但帮朕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还让韦旭尧的暗卫所元气大伤，不愧是祁老将军的孙子，自古英雄出少年。”
这样的鼓励夸奖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开心的都能乐开花，可祁川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紧绷绷的，语气也硬梆梆的：“陛下谬赞。”
祁家公子回到洛京后轰动洛京城的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凉民风开放，据说他最初上街，少女们纷纷跑出来看，胆大的还会将绣好的香包手帕往他怀里抛，终于，在一个姑娘扯着他的袖子快要投怀送抱的时候，一直视而不见的祁川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用一个姑娘抛过来的荷包在地上砸出了一个碗大的坑。看热闹的人群这才如鸟兽散。自此，市井间便传起了祁公子少年风//流、冷面仙颜、不似人间。
李昭和也听过这些越传越离谱的话，再加上每次见到祁川他都冷冰冰的，也就习惯了他这副语气表情，丝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飞沙关三日前的消息，北夷人终于忍不住了，越过边界在一个小村子里打砸抢掠，于校尉带军好好教训了这些人。这样的事若再有几次，恐怕到今年年中大凉就该和北夷打仗了，朕心中一直在思索这带兵的人选，只可惜你年纪尚幼，不然，朕也不用为派谁前去戍边而发愁了！”
听到这话，祁川纯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光芒，他快速回答道：“臣再过半个月便满十六了，虚岁就算十七。前朝的骠戟将军十七岁便能上战场杀敌。臣愿意前往飞沙关驱逐蛮夷扬我国威！”
李昭和摆摆手：“罢了，这次朕派你去暗杀周宝珊你就没陪着老将军过个团圆年，对此朕心中很是愧疚，若再派你去飞沙，只怕大军没到关下，祁老告老还乡的折子就送到交泰殿了！”
萧鹤轩哈哈大笑道：“祁小友一身武艺还害怕没有用武之地吗？莫要心急，这几年还是多在洛京陪伴祁老将军好。”
祁川皱了皱眉，似乎很艰难的思索了一下爷爷和打仗之间的关系，才语气有些复杂的回答道：“臣遵旨！”
这话说完，一向不苟言笑的李昭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了看窗外有些暗淡的天色，李昭和开口道：“韦昇舜家的婚宴这时候也该办的差不多了。”
萧鹤轩回答道：“韦赞善【说一下吧想了半天决定让他当这个，左右赞善和巡盐道比是升了品级但是这个官职很闲是陪太子读书用的，而且不允许议政然后白居易也当过╮(￣▽￣”)╭】好面子，这宴席怕是要再晚些才会散了。”
“韦旭尧倒是大度，朕都不曾想到，他还会请和自己公开叫板的子源。”
“韦昇舜就这一个儿子，凡是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每人都递了请帖，更何况子源如今是陛下亲封的云叔候，请他去了韦昇舜面上也更好看。”
“贤妃终于做了件给朕省了好些麻烦的好事。”李昭和语气有些玩味的扭头看着赵炜道，“朕记得前些日子听你汇报说瑶婉仪现在王将军的外甥女走的很近？”
“是的，皇上，王将军的外甥女孔才人。那孔才人也是个看不惯贤妃娘娘做派的，元宵夜宴之后，两位小主走的更是近了，天天都串门子。”
李昭和抚弄着翡翠十八子手串上的流苏：“等会你去一趟镇西将军府，告诉王子源，王夫人思念外甥女，过几天的命妇拜见朕就许了她去看看孔才人，多给孔才人讲讲外头发生的新鲜事。”
赵炜是人精一样的人，李昭和动动指头他都能理解什么意思，他点头哈腰的道:“奴才明白，一定把万岁爷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将军和夫人！”
黄昏，长信宫飞羽堂
用完晚膳，几个宫女正端来漱口的茶水和锦帕，陈菡遥给身边的绿珠使了个眼色，绿珠会意端上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
陈菡遥亲手盛了一小碗，端到李昭和面前，柔声道：“陛下尝尝这道汤，可好喝？”
汤汁熬得浓郁，鲜嫩的笋片和肥瘦相间的肉片点缀其中。李昭和舀了一勺尝了一下：“不错。”
陈菡遥笑道：“这是臣妾家乡的腌笃鲜，今儿臣妾看到午膳有冬笋就想这汤的味道了，便亲自下厨做了，赶巧了皇上今晚来臣妾这里用晚膳。”
“卫郡的菜品很别致，菡遥心灵手巧。”
陈菡遥莞尔一笑：“陛下这样称赞臣妾，臣妾都觉得害臊了！若说到这煮饭做羹，臣妾妹妹的手艺才叫一绝呢！”
陈菡遥听到她说起妹妹，下意识便想到陈素，对她接下来的话也多了些兴趣，他挑眉似乎不信的问道：“噢？”
陈菡遥见他颇感兴趣，继续说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在家时有幸尝过妹妹做的糕点羹汤，倒觉得宫里的这些个御厨都比不上！”
李昭和见她有意将话题往妹妹身上引，便配合的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道：“听你这样一说，朕倒真想尝尝，可惜乐陵离洛京太远，朕怕是没这个口服了。”
陈菡遥笑意更浓：“臣妾的二妹陈素，便是长乐宫的陈贵人，还是当日陛下亲自封的呢，陛下倒是贵人多忘事，您还召幸过妹妹一次呢，竟然就把她忘了！”
“朕倒是没有印象。”
陈菡遥盈盈起身下拜说道：“陛下，臣妾和妹妹从小感情深厚，如今我这个当姐姐的得宠了也不能忘记她，赶日不如撞日，就请陛下今晚去长乐宫看看臣妾的妹妹吧！”
李昭和看着垂头温顺跪着的陈菡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感情深厚？怎么过去倒没见她提起过有陈素这么个妹妹。他没想到陈菡遥这么迫不及待的拉着陈素下水，本想让陈素远离**纷争，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他面色依旧的伸出手要扶陈菡遥起来，说道：“就你机灵，菡遥和陈贵人姐妹情深，朕很欣慰，只是今日朕已经过来了，明日再去长乐宫吧。”
陈菡遥听他这样说，本来要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她复屈膝跪下道：“陛下，臣妾今日身子不爽，请陛下体谅。”
李昭和拿起宫女递来的锦帕擦了嘴，说道：“罢了，你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陈菡遥温婉的应下，躬身送走了李昭和的御驾。待一行人走远了，才瞥了眼正匆匆忙忙从墙角跑开的藏青色身影。
搀扶着她的流华皱着眉打量着那身影，一旁的绿珠跺了下脚，对着那身影啐了一口，骂道：“呸，方全江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又去给贤妃通风报信了！小姐刚刚怎么不当着皇上的面揭穿了他去！”
流华道：“他现在也只是通风报信，并没有做什么危害到小主的事，咱们若是现在把他揪出来，顶多是打一顿调到别的宫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小主现在不揭穿他必然有小主的安排。”
陈菡遥点点头。
绿珠有些困惑的问道：“小姐，这事让贤妃知道了，多半要对陈贵人发难。那咱们用那么些好东西拉拢陈贵人，不是白费了？”
“我本来有心拉拢她，谁知道她犹犹豫豫胆小如鼠，既然当不了大用，也就只能让她当个挡箭牌了，到时候，咱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既能给贤妃扣个谋害宫嫔的帽子还能除了方全江，何乐而不为！”
说罢，陈菡遥嗤笑一声，涂着大红胭脂的嘴唇勾出一个妖冶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