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有亮。呈现出压抑的灰黑色。衣橱里的死角里攒的那种灰的颜色。它正是希望与活力的正对立面。乌云布满了天空的每一角。看不到一点光明。
噼里啪啦的雨声从屋外传来。雨点狠狠地击打着破旧的窗檐。所谓的窗檐，只不过是用一堆破纸在窗框上方糊成的一个薄棚子而已。它已经毫无抵挡之力，很快就要落到楼底下的花园里了。窗框外面的护窗也已经生了不少锈。多半是让雨淋的。这栋楼的排水设施一直不好。要不然这套房子的租金也不会比小区里别的楼要低了。
“雪瑶，我要走了，”莫宇杰背起包，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你最好别开窗。把窗都关紧点。万一雨流进来，可就麻烦了。”
“嗯，”曲雪瑶躺在屋里的床上，“雨这么大，你开车慢一点。不要着急。”
“嗯，我知道，”莫宇杰回头喊，“你也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我会让俊扬他们帮着接电话的。”
“哎呀，我没事啦，”曲雪瑶挤出一丝笑容，“你专心比赛吧。”
“嗯！等我胜利归来吧！”莫宇杰拿起了摆在门边的那把黑伞，出了门。
防盗门发出了“咣”的一声。
曲雪瑶轻轻地直起身，半坐在床上，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路灯还都亮着，密密麻麻的雨丝从灯光下穿过，降落到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乍一看，马路似乎快要变成了小溪，道路两边几乎全都变成了小水洼。车阵已经开始出现。她轻轻地转回头，重新躺到床上。
脚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努力不去想它，轻轻地深呼吸。出门之前，莫宇杰已经为她换过了药。那双有力的大手，轻轻缠上的，不止是绷带，更是温馨。
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出通讯录，拨打出一个又一个号码。仍然是毫无回音。没有一个电话是通的。
她不由得开始感到不安。虽然现在她自己是安全的。但这让她更加地担心所有没回来的姐妹们。谁也想象不到，陷入到那个毒窝里，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虽然已经报警了，但仍然不能确定她们在哪儿。
爸爸的电话一直都不开机。昨天晚上她已经打了三次，今天早上又打了两次。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嗯？”她突然心头一动，翻到了白璐琪的号码。
“喂，瑶瑶啊？”白璐琪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好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或者是压根就没睡醒。
“琪琪，你能来陪陪我吗？”
“啥？啥？啥？”白璐琪确实是没睡醒，脑袋还犯迷糊呢，连续用发嗲的语气发了三个疑问词。
“过来陪陪我好吗？”曲雪瑶重复了一遍。
“啊？”白璐琪在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我这还没睡醒呢你不能来我这儿吗？”
“我受伤了。”
“啊”白璐琪大叫出声，“受伤了？怎么搞的？你不是去跳舞吗？摔着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你来了，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你真的没事吗？”
“现在没事了。你先过来吧。”
“我我怎么过去啊？”白璐琪从被窝里钻起来，“现在下这么大雨”
“打车呗。”
挂上电话，曲雪瑶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一步一扭地走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些冰镇好的水果出来。莫宇杰的冰箱里几乎从来不缺各种食物。
过了至少半个小时，白璐琪才出现在门口。她身上披着一件明显比她的体格大出不少的大号雨衣，脚上还蹬着一双长雨靴。手里什么也没拿袖子太长了，手伸不出袖口，拿也拿不了。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张脸，活像一只大企鹅。
“你这是什么打扮？”曲雪瑶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不然怎么办啊？”白璐琪没好气地说，“雨这么大，你非让我出门。快快快，让我进去。”
曲雪瑶赶紧拉开门，让白璐琪脱鞋换衣服。白璐琪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双几乎快要长到了膝盖的雨靴从她那一双小脚丫上脱了下来。很明显，这两样衣服都不是她自己的。雨衣和雨靴都扔在了门边上，堆成了一大堆，任由雨水流了一地。
“你说你怎么了？受伤了？”一进门，白璐琪立刻拉大了嗓门，“哪儿受伤了？让我看看。”
“你先别急，”曲雪瑶拉着白璐琪的胳膊，“先进去。我慢慢跟你说。”
二女回到了莫宇杰的屋里，坐到了床边上。白璐琪看到了曲雪瑶的脚上裹着的纱布。
“这是怎么了？”她一下子扑了上去，“怎么会受伤呢？”
“你别急啊，”曲雪瑶轻轻地推开白璐琪的脑袋，“听我把话说完。”
白璐琪嗯了一声，像个乖巧的小女生一样盘腿坐在了床的另一边。接下来，她就听到了将近二十年以来最惊险、离奇、甚至还有点离谱的一个故事。
“不会吧？”听完最后一句话以后，她的嘴已经张得跟蛤蟆嘴一样大了。牙套几乎快要崩开了。
“就是这样，”曲雪瑶的表情很平静，“如果是别人说给我听，我肯定也不信。”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我哪儿来得及啊？我前天、昨天一直都在出事，要么就在养伤。”
“那那她们几个呢？都没消息？”
“都没消息，”曲雪瑶摇头，“公安局那边也还没有消息。老板也失踪了。昨天上班的地方已经关门了。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白璐琪嗯了一声，嘟着嘴趴倒在床上。她可没有曲雪瑶那样的智慧和反应力。
“是宇杰救我出来的。”曲雪瑶用双手轻轻地把腿抬上床，露出了少有的幸福表情。
“啊…好感动啊。”白璐琪打了两个滚。
“你怎么了？”曲雪瑶也躺倒在床上，两人共用着一个大枕头，“还没睡醒？”
“没啥啊，”白璐琪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就是这几天太无聊了。有时候身体还不舒服。”
“你爸妈没回来？”
“没回。跟你一样。”
曲雪瑶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喂，怎么啦？”白璐琪也转过去，拍她的肩膀。
“没事，”曲雪瑶的声音低了下来，“就是脚疼。”
“还疼？”白璐琪翻身爬起来，挪向曲雪瑶的脚边，“伤得很重？”
“也不算太重啦。但那块玻璃太尖了。”
“哦，”白璐琪轻轻地揉了揉曲雪瑶的脚踝，“那你这几天就不能运动了，是吧？”
“这还用问吗？”
“也是，”白璐琪点了点头，回头看到了莫宇杰的书桌和桌子上放着的手提电脑，“哎，要不咱们找点好玩的吧？这电脑上面有游戏吗？”
“没有，”曲雪瑶不抬头，“宇杰不怎么玩游戏。”
“那我来下载两个好吧？”白璐琪转身就跳下床，坐上了莫宇杰的那把椅子，“这电脑有没有密码？密码是多少？”
“你别动，”曲雪瑶抬起头，“宇杰最讨厌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
“嗯那好吧。”白璐琪嘟着嘴摇了摇头，坐回到床上。
与此同时，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小区外围的马路上。出租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都套着一身黑雨衣，男的戴着一顶帽子，女的戴着一副墨镜。女人身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里面装满了东西。
“就停在这儿吗？”司机问。
“嗯，”坐在后座上的女人说道，“等一会，我的那个朋友会从那边的楼上下来。你先让她上车。然后无论她说要去哪儿，你都把她先拉到滨松路的立交桥附近。然后你就随便找个理由，把车停到立交桥底下，然后故意走远，走到街拐角那边，不要回头。等十五分钟后再回来。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会有人接她走的。她的车费由我们付。”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司机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他突然感觉这对男女不像是好人，不由自主地起了疑心。
“没什么。就是帮一个朋友叫车而已。等我们下车以后，要是二十分钟之内没人来，你就走吧。”
“你不用想什么，”旁边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很沙哑，“这样吧，我们再多给你十块钱小费，怎么样？”
“最好快一点，”女人往车窗外看了看，“过一会可能雨就小了。到时候人多了，就更不方便了。”
“行，”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你现在打电话？通知他们？”
“我们得先下去，”女人拉开车门，“找地方躲起来。这里不能待太久。我们还得办我们自己的事呢。”
“嗯。好的。”
男人掏出钱包付了车费，又掏出了一百块钱，塞到了手刹下面的槽子里，然后跟女人一起下了车。两个人很快就消失了。
“你哥哥他们也是今天上午比赛吗？”曲雪瑶问。
白璐琪正趴在床上埋头发短信呢，没回答。
“是不是啊？”
“不是啊，”白璐琪摇了一下头，“他们是明天下午才比赛。现在还在训练呢。”
“哦。”曲雪瑶机械般地答应了一声。
“最后的冠军一定是我哥的哦，”白璐琪摇头晃脑，“谁也挡不住的。”
“呵呵，是吗？”曲雪瑶笑了笑，“我记得，那天的比赛完了以后，宇杰跟我说过，他对你哥他们的感觉很不好。”
“感觉？什么感觉？”
“他感觉星海队的人都有点不正常。”
白璐琪突然坐了起来，像是触了电一样，转过身，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曲雪瑶。
“哪里不正常？”
曲雪瑶咽了咽口水，硬是把嘴边的那句“他们很可能是吃了药”给硬塞了回去。
“也也没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哼，”白璐琪轻哼了一声，“就是不服吧？”
曲雪瑶松了一口气。她以为，以白璐琪的智商和情商，还不足以往那个方面去想。事实上，白璐琪就是想到了，她可能会说出这一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白璐琪趴回到床上，“他们每次训练都搞得那么累，有这个必要吗？”
“这你得问他们啊。”曲雪瑶把身体转回来。
“嘀嘀嘀”曲雪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了？”白璐琪问。
“短信。”
曲雪瑶拿起了手机，一点一点地读着。她的脸色开始变了。
“怎么了？”白璐琪凑了上去。
“是小莹，”曲雪瑶说，“她说她从那地方溜了出来。逃到了公安局。说让我跟她家人一起去接她。”
“那地方？”
“就是那个毒窝。”
“啊？”白璐琪爬了起来，“她还说了什么？”
“没说。就说让我一块去公安局，帮她做个证。还说她的家人已经先过去了。”
“那我跟你一块去吧？”白璐琪从床上站了起来，“你现在脚不好，最好是有个人陪着。”
“行，”曲雪瑶点头，“不过我得先给宇杰发个短信，免得他担心我。”
“你不跟你哥说一声吗？”
“没事啦。他才不管我呢。”
几分钟后，白璐琪搀着曲雪瑶，两人一块下了楼。雨比刚才小了一些。曲雪瑶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大雨伞，刚好把她和白璐琪都遮住了。
两人一眼就望见了停在马路边上的那辆空出租车。
“哎，太好了！”白璐琪高兴地往前指了指，“咱们打车去吧？”
“好。”曲雪瑶点头。
两人上了出租车。就在这一刻，之前坐在车上的那个男人从马路对面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里出来了。他朝着出租车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又进入了那家超市。
出租车朝着滨松路立交桥的方向开了过去。
“哎？”白璐琪往窗外看了一下，“师傅，不对吧？去公安局应该不是往这儿走啊？”
“今天那一块有交通管制，”司机说，“得绕远路。”
车很快就开到了立交桥附近。司机突然放慢了速度，把车拐到了立交桥底下，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师傅？”曲雪瑶问。
“右后轮好像出了点问题。你们稍等几分钟，我上后面去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突然出现在了出租车的后面，停在了出租车的不远处。此时此刻，立交桥下面没有其他任何人和车。周围也没有任何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