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四,不用陪罪,我......不恨你,更不怨你。你吃的苦并不比我少。真的......不用浪费时间,让我平平静静地走吧!”她虚弱地摇摇首,冰冷干枯的手缓缓摸着他的脸,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触到一手扎人的胡须,“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自对你动心以来,你就成了我......扎在心口的一根刺,烙在我灵魂深处的一个烙印,轻轻碰一下都疼。相识以来,我从你那里得到的纵情欢娱屈指可数,想必......你也是一样。凤四,若爱不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和平静,反而是一次......深一次的伤害,那不如彼此......放弃。”
“可我爱你,衣儿,我对你的爱已经掏空了我自已,你怎么能让我放弃?”他的身子一阵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带着奇怪破音的低吼,“为什么你从不肯说?衣儿,为什么你要让成为伤害你的罪人......”当众将她剥得一丝不挂,几次掌掴,烙印,这些,全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那是因为我也......爱你,我......心疼你。凤四,如果可以,我情愿你被隐瞒一生。凤四,你明白么?相爱并不等于幸福,所以,放了我吧,我很累很累......这一次,我会向孟婆多要一碗汤......”她嘴角露出微微的一笑,那笑象是死亡前的道别,带着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脱。
她的笑仿若要震碎他的心脏,他宁愿她恨他,也不要她如此宽厚他。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着她脸上狰狞的疤痕,那些伤害的片段恍若车轮碾他的心,原来,那一次次地无法言喻的心痛,并非是被顾晓枫下了蛊,而是发自他灵魂深处的震颤。
“不放,死也不放——”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怀中的她如一件千疮百孔,不断被撕碎又缝补起来的破布娃娃。他已经无力再去怨天了,他只是心疼......心疼!他此生拼了命去呵护去守护的东西,却就这样一次次被自已摔个粉碎,踩在脚底。
“好吵呀......”突然间,耳朵处轰鸣不绝,象是有人拿着大鼓对着她的耳朵猛敲,她痛苦地掩住双耳惨叫,“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对不起,衣儿,对不起......衣儿,你别怕,别怕。你会好的!”她那破碎的惨叫声犹如划过他心间的一把利刃,几乎将他活活疼死。
“凤四,治不了,治不了......”她拼命地摇着首,急急地气喘,直到耳边的轰鸣慢慢地下来,她知道自已的大限已到,她强迫自已平静下来,“凤四,就是乔语嫣来,也治不了我。这种毒我自小就从朴修元札记中看过......中毒的症状若开始出血,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何况,我现在毒已经......扩到感官。“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她看不见她,竭力去忘记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极力用着平静地语气问,“一定是乔语嫣给你解了蛊毒了吧!我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就走得安心了。凤四,你别为我伤心,你好好活......替我活下去。”
“不,你不要这样说,你一定会好!一定会好!”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他想否定,只能拼命摇着头,泪水如断线一般流着......
可是,他想让她开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得呆板僵硬,“衣儿,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你爹爹和哥哥,你的话我从未违背过,顾卫邦和顾载恩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囚禁了他们!”
“微臣苏青瑞求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舱门外传来苏青瑞的声音,“皇上,微臣奉旨带来了乔太医!”
“快点!”凤四不耐,暴喝一声,“不要磨蹭!”
见到乔语嫣,凤四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急切道,“乔语嫣,你给她治,你不是说你有办法?”
“办法?”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宁红衣,突然笑开了,“若璃,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他也得不得!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说完,她看着凤四,直接了当说,“师兄,我骗你的!”乔语嫣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死水,“我知道,你饶不了我,所以,我是来看她怎么死。她死得越惨,我就越开心,师兄,她说对了,这毒是无解。如今她的眼睛也瞎了,到她口不能言时,就轮到心肺了。”
“你——”凤四霍然起身,双目中似有火焰要喷薄欲出,掐住她的脖子哑声喝,“我杀了你——”
“杀吧,我中了灼颜,我也想死,而且,死在你手上,我死而无怨。”乔语嫣眼中一片空洞。
“灼颜?”宁红衣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无光看不出悲喜,“乔语嫣,你竟中了灼颜......”灼颜是朴修元记载中除蛊毒外,最霸道的毒。
“那又如何,至少我还活着!”乔语嫣并不在意,大不了到时毒发身亡。一个人若连死都不畏惧,那还有什么是可怕的?
“活着?”宁红衣无力地摇首,“若没有......解药,每次毒发,身上的肉就要掉下一块,疼入骨,入髓,你想求死......抹脖子也好,上吊也罢,断了首,断了气......依然如行尸走肉。就算是想自 焚......火遇你而灭,想溺水,却遇水而浮。毒由三月发一次,变成二个月,再接下去是一个月......半个月,由此速度更频繁更密集地疼痛。最后,是分分秒秒地毒发。乔语嫣,你是......活着么?”
乔语嫣脸色急剧变幻,她知道出自邢少的毒一定非同寻常的霸道,但想不到会邪恶至此,“你胡说!”
宁红衣不再理会她,她纠了一下凤四的衣裳,“凤四,我不想再见到她,你让她出去,把阿靖带来好么,我想见阿靖!”
妙靖被带到她的身边,她感应到,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凤四从她微弱的肢体语言中读出她想与妙靖呆在一块,他紧紧地咬住自已的唇,不敢发出半丝的声音,他将她放进了妙靖的怀中。
妙靖轻轻挑开她颊边的湿发,摊开手时,只觉得手中都是粘稠和血腥。他轻轻将她的脸侧到一边,果然,她的耳中已灌满了血。他抱着她无力的蜷缩在一团哭喊着,只有到了此时,他才敢放声大哭,因为他知道,她再也听不到了。
她缓缓伸出手,沿着妙靖的胸口一路摸索着到他的脸上,一下一下地不停地拭着他的泪,突然间,手蓦然垂下。他忙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可以让我抱抱她么?”凤四一步一步爬到他的身边,带着乞求,“我不会再跟你抢,我只是想抱一抱她......”
妙靖缓缓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一丝暗红血延着她挂在她的嘴角......
“不,她是我的妻子,”妙靖一手推开他,历声嘶叫,“皇上,你记得,你赐过合离书,我和她已经在宫里对食,她是我的妻子,谁也不能再抢走她......”
凤四重新从地上爬起,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跪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此时,她只能不断发出闷闷嘶哑的声音,气息越来越微弱,毫无焦聚眸渐渐蒙上一层死水般的颜色。他缓缓地伸出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最后为她合上了眼睛......
他眉间尽是悲凉,宁红衣死前那句话说对了,相爱却从未幸福,他将她伤害至死,而她何偿对他不残忍?从他爱上她开始,他何曾有过半分的欢娱。他的罪在哪?他的错在哪?他自已也说不清,他只不过只爱宁红衣,从不曾爱顾晓枫,这是罪?这是错?
此时,他痛,痛得从四肢到百骸,从皮肉到筋骨,一点点断裂破碎,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身体如被敲裂的石柱蓦地坍塌......
天空缓缓透亮,船舱中死一般的沉静,妙靖依然保持着一夜的姿势,怀抱着她,凤四四肢张开,呆呆怔怔地躺在地上,侧着头,眼睛一烁不烁地盯着她。
宁红衣早已断气多时......
邵景弘带着邵修城赶到时,就看到这样诡异的一蓦——
邵修城怔怔地站在舱门口,脚步再也迈不开,他脸上万里冰封。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人知道,衣儿对他有多重要。没有人知道……
更没有人知道他的绝望,他逆天,将她送回这时空,可还是见证了她的死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天谴!
“城儿,别想太多!”邵景弘宽袖一挥,宁红衣的身体如飘絮般落进邵修城怀中——她的身体如前世,象具破布娃娃。
“把她还我!”妙靖怀中一空,蓦地想起身,但双腿早已麻痹,又踉跄的摔倒在地,身旁的凤四突然捉住他的袖子,他竟笑了笑,“给他们,妙靖,我们都是凡人,爱不起,也给不起,把衣儿给他们,或许衣儿还能活......”
“你在说什么......”妙靖哭着想挣开,凤四却不肯松手,他象疯子般躺在地上咧着嘴笑着......
邵修城看着怀中早已面目前非的脸,用袖子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抹去,直到看见那右脸醒目的“奴”字时,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悲,为什么他夜探祁宫寻找她时,生生错过了她,她明明在他怀里,他也曾抱过她,可为什么相见不相识?
为什么当日知道她真正的下落时,他不当机立断,让凤四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怀揣着私心,摆了凤四一道,以致让她身受荼毒?
“哈——哈——哈——”他仰天长啸,他那张俊秀的脸张到恐怖极点,满脸是泪,那样绝望大笑和嘶哑悲嚎冲破云宵。
“谁敢私闯!”舱外的人全部冲了进来,众人看到是邵修城,脸色疾变,尤其是乔语嫣,似乎感应到什么,迈着腿就想往外退。
“城儿,冷静!”邵景弘疾手点住他的几道穴,突然间,他转首看乔语嫣,“你身上竟有半缘的气息!”语未尽,袖襟一拂,乔语嫣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向她袭来,众人只见一个小小的物件从乔语嫣怀中直直飞进邵景弘的手里。
乔英轩怕妹妹吃亏,上前横剑一挡,邵景弘却连看也不看兄妹二人一眼,转身将半缘佩在宁红衣身上,“城儿,我们走!”
众人见那人提着邵修城,竟在水面上腾飞一般掠去。
“皇上——”乔英轩上欲图扶起凤四,凤四却蜷缩着身子不肯起来,语无伦次又哭又笑,“让她去吧,让她去吧,只要她能过得好,只要她能活着,跟谁都一样......在邵修城身边,她尚有一线生机,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心满意足!你们全走开,不要打扰我......”
乔英轩默默地带着从人退下,跪至舱外。
到午时,从宫中传来消息,鸾凤宫失火,待众人扑灭火时,一切已化为灰烬。乔英轩却不知该不该进去把这一消息报告给凤四。
三年后,流波水城,夏。
水灵儿轻启着唇呻吟,由于无力,双手绕上他的颈。邵景弘唇舌探进她的口腔内,轻轻勾舔着里面的每一寸内壁,手掌从她的衣襟口滑入,满掬峰峦春光,暗哑问道:“药呢?”
水灵儿知道邵景弘说的是避子汤,两人已决定不再生育,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喝药。
“没......没备......”她哪知他今日会提前出关,而且......向来都是他备好。
邵景弘身上已燥热不堪,顾不得许多,突然撑起妻子的身体,让她跨坐在他的身上,一手撕开她的亵裤,就这样莽撞地冲了进去......
但连着十日来,他确实耗损了极大的体力,这会,他往后一靠,双手扣住她的腰枝,抬着艳丽的凤眸,“你来动!”
水灵儿满面红潮,轻轻颤颤地攀住丈夫的脖子,轻轻地摆了一下腰枝,便坐着不肯动!
邵景弘倒吸了一口气,挑眉道:“你要朕的命?别懒惰,快点动!”说着,抬了她的腰一提一放,水灵儿方按着他手上的节奏,在那深深镶合处轻轻摆动。
石室内温暖如春,一室绮丽风光。
室外,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一个少女娇嫩的嗓音,邵景弘脸倏地变绿,“搞什么,又不消停,城儿怎么也不看管她。”也顾不得两人衣裳不整,空手一指暗室的机关,抱着妻子无声地隐入。
水灵儿双腿紧紧盘住丈夫的腰,把脸深埋进他的脖子中,只羞得恨不得化为尘,他们两人欢好时,总是被这不经事的小女孩打断,邵景弘碍于身份无法提点,而邵修城总是笑着纵容,终于到忍无可忍,半个月前,将两人轰出帝陵,谁知道,他今日刚出关,好不容易抱着妻子抒解相思,这小丫头今天又寻来捣乱。
这石室早已被这丫头摸了个熟门熟路,也唯有这一个仅能容纳两人的小密室她没翻出来。
他已经十日没碰到妻子,此时正行至一半,要他停下来,还不如杀了他,两个在封闭的小空间,连个转身都难。邵景弘怕妻子被墙磕到,只好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心,一手托着她的臀,反`攻为主,一深一浅地继续着,“别怕,我们听得到外头的动静,外头听不见这里。你放心叫出来。”
“叫什么,大白天丢脸死了,你快点呀!”水灵儿一紧张,腹下一阵阵收缩,绞得邵景弘几乎把控不住,又不甘心这样草草了事,硬是忍得下来。
“大白天怎么啦?做这事还分白天黑夜,你什么都好,就在这事上拿矫,明明喜欢得半死。”邵景弘边取笑边将托着她臀瓣的手往下移,轻轻一挑,果然沾了一手的湿润,“这是证据!”
水灵儿憋着气不回应,她知道,邵景弘要是不要脸起来,这天下谁也比不过。
“灵儿姐姐,灵儿姐姐......”少女娇嫩的嗓音越来越近,果然,她打开了他们方才所呆的石室,喃喃自语,“没道理嘛,躲哪了......”
宁红衣并不死心,又往别的地方找,兜了几圈回来后,看到水灵儿半奄地趴在床塌上,她疑惑不解地摇摇头,方才明明找过这里,怎么没瞧见。但也顾不得多想,“灵儿姐姐,茶茶要生了,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去帮帮我。”
茶茶是宁红衣收养的一只流浪狗,断了一条腿,收养时还发现是个怀孕快生的母狗。
“城儿呢?”水灵儿忙起来,起身时太猛了,头短暂地晕眩一下,但很快就恢复。
“我让他去城里找大夫。灵儿姐,你生病了?”宁红衣上前扶了她一把,猛然发现水灵儿雪白的颈处全是紫色的吻痕,刹时满脸通红,知道自已又坏了别人的好事,但心里偷偷委屈:能怪我么?一大早就想来找人,就怕又撞破好事,特意挑了快午时来。
“我好着呢。”水灵儿没看到她的表情,茶茶要生小崽,她兴奋得象个孩子。她虽然按年龄她已至古稀,但多年在邵景弘身边,在宫里宫外都被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心性还象一个孩子。
宁红衣救了茶茶当天,把茶茶抱来给她疗伤,那只狗看上去很瘦弱,显得肚子特别的突兀,它看到灵儿时,一双眼睛带着戒备,竖着尾巴不肯让她摸,看上去,一定是受到不少人为的虐待,那时就把水灵儿的母性全挑了起来,她细心地帮着它处理了伤口,又给它喂了食。那小狗倒通人性,不一会儿就对着她摇起尾巴。
水灵儿极高兴,邵修城便怂恿着水灵儿收养它,可邵景弘说什么也不肯养,说要是一只猫就算了,狗就不行。
水灵儿莫名其妙,都是弱小动物,狗和猫有什么区别。邵景弘哼了一声,瞪了邵修城和若璃一眼,也不辩解,甩了袖便走人。
邵修城一脸的苦笑地告诉她,“猫不缠人,狗却很粘主人,他是担心被一只狗分了宠。”若水灵儿不养,那只有他养了。
水灵儿里外两间忙着找东西,宁红衣随着她后面,“我没接生过,但狗生孩子应该和人差不多,我们先准备些有用的,一会兽医来了,我们好打个下手。”
水灵儿平常娇娇弱弱,但关健时候毫不慌乱,很快就整理了一整包袱的东西。
“衣儿,你那边应该有剪子吧?”水灵儿翻找着抽屉,翻出几瓶金创药。
“有,纱布,剪子这些我都有,就是少了药品。”
邵景弘端了碗粥进来,宁红衣看到他有点害怕,往水灵儿身后躲了躲,这个长得和邵修城差不多的男子,可没有半分邵修城的温柔,看她时,眼里总是透着冷淡甚至是厌烦。
“几十岁的人还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水灵儿鄙视地看了丈夫一眼,倒也配合,三下两除二把粥喝光,拎了包袱笑,“我去帮帮她,茶茶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