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再回御书房,邵修城神情已趋平静。
她被他不小心发出的一些声响惊醒,揉了揉双眼。
见是他,调皮地朝他扮了个鬼脸,站起身,摘了宫灯的纱罩,用细长的铜棒挑了挑灯芯,再罩回时,御书房又亮了几分。
这些小事,她向来喜欢自已动手,说是举手之劳。
难怪那些宫人如此不尽心,以为皇帝今晚肯定不会过来,连盆子里的冰块融尽,也没有给她及时换上。
她已将所有的奏章归类,并附上一些哪些是急奏,哪些可以迟些批复,落笔处干脆利落,有板有眼,口气倒与他有八分相似。
虽字迹尚显幼稚,但不出三五年,就无人能分辩得出他和她所批奏章的区别。
他坐下,提了笔,点了朱砂,慢慢开始批阅。
她立于一边,悄悄地为他磨墨。
宫灯下,邵修城低着头,桔色光棱在他的眉间额际打亮,光影将他的脸映照得有明暗不定。
像是一幅泼墨的画。他似乎刚刚沐浴过,身上除了未散尽的酒香,还有若有若无带着香草的芬芳。
虽然他如今已到而立,却依然风彩照人。
她看到他眉眼之中难藏的疲惫之色,光影下,他的影象突然变得,沉沉浮浮,变幻莫测,象要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重生后,虽然她姓宁,宁钟元也对她爱逾性命。
但真正带她,培育她,教导她的是邵修城。
他待自已如再生之父,又如自已的亲兄长,甚至有时象是前世的情人一般。
这种无法言喻的感情,是世间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
偏生,她知道邵修城英年早誓,在她的前世,她知道邵修城驾崩于建元十四年。
如今已是建元十年了。
一颗心攸然收紧,胸口一窒,疼得差点叫出声。
“嗯?”他落笔一窒,挑眉问询。
她轻轻摇首不语。他常问她,缘何对朴修元的札记如此感兴趣,她有口难言。
先前是为了寻找自已重生的答案,现在,只想寻找一线生机,可以改变邵修城的命运。
宁红衣的行宫离御书房只有一回栏相隔。
宁红衣由兰声和千晴侍候沐浴。
邵修城没有马上离去,倒是问琴姑姑,“素琴,璃心苑有多少人侍候宁公子?”
琴姑姑恭声道:“回皇上话,除公子从宁府带来的王嬷嬷,兰声,千晴外,加上奴婢,贴身侍婢十人,奉茶的,侍衣,侍药,侍墨,膳食处的总共有六十六余人,加上园子花草,打杂,门房有三十八人,总共有一百一十六人。”
“除了内务府安排的,还有哪些别的宫里头调过来的?”
“回皇上话,如今除园子花草,打杂的外,多数都是栖凤宫,端阳宫里调来,两位娘娘担心他们服侍不同,这些侍婢全是两位娘娘亲自调教了后,送了过来。”
“倒是让她们有心了!”他笑得温文尔雅,如春风拂面,说的话也是不紧不慢,语调和缓。
可不知怎的却让殿里的温度降了许多,好像化开的冰块又要重新凝结了。
琴姑姑在御前侍候过,自然通晓主子的脾性,忙跪下伏低身子。
他心里极怒,料不到他的一群嫔妃早就算计上了。
把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送到宁红衣身边,只要被宁红衣看中一个,先不说名份,就是给个侍妾的身份......
他宠爱宁红衣,天下皆知,这些后妃的算盘未免太早了吧。
皇后也罢,那端阳宫的凑什么热闹,生了两个丫头,难不成想把公主许配于宁红衣不成?
邵修城心腑在烧,脸上却依然淡得看不出一丝痕迹,甚至连眸色都不变。
旋转着手中的茶盏,看着细长的绿芽在茶水中如一叶轻舟沉沉浮浮着。
许久,一搁,溅了大半在案几上,人已站起,阔步踱出。
行至宫门口,突然回身,冷声道:“明日里,把这里的人给换一换,寻些有经验,年纪大点的太监,姑姑来侍候着。那些个年轻娇艳的,心思不正的,让她们从哪来打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