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书家姜祚正写意
八年前的一个龙化石笔会上,我有缘识荆,初识姜公祚正,哪知一见如故,从此谊兼师友,多有请益。作为一个在三峡石坛、诗坛、书坛坛坛都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名家,先生可谓身怀绝技,但他蔼然有长者风,从不睥睨世人,对我们后辈尤其照拂有加,并时加奖掖,令我等后学既诚惶诚恐,又有如坐春风之叹。
人谓姜公奇,我说他奇中有逸,有怪,有雅,有趣,有庄,有谐,有当下艺术门类所框不住的才情。循名责实,这逼人的才情,其实是用先生横放杰出的创新力打底的。当代诗人聂绀弩诗云,“世有奇诗须汝写,天将大任与人担。”姜公身跨诗、书两界,却从不按“理”出牌,最喜另辟蹊径。作诗则独钟奇趣,回文、拆字、嵌字驾轻就熟,更妙者,先生还前后自创围城体、单拆双嵌体、百诗共体等26种诗体,可谓将中国奇趣诗体发展到极致。姜公指书,既有他幼时读私塾的功底,也有其熔铸古今的烙印。其指艺,不但有五指翻飞之奇,近几年先生甚至还尝试过拳书的写法。
纵横诗笔见高情,姜翁自有连城璧。姜翁是迅翁,迅者,捷也。七步八叉,不在话下,敏捷诗千首,倚马自可待,挥指写趣诗,指停诗亦成。“宜昌有幸识姜公,敏捷思维谁与同”(著名诗人江婴语)。姜翁是放翁,放达人生,放怀山水,放逐诗情,不囿于世,不拘于俗,不泥于旧,人在魏晋之间,诗在一众之上。姜翁是醉翁,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其壮年在醉石斋动辄点石成金,醉心于奇石,其《奇石赋》名动三峡;老来则专意于诗,“弘艺求诗书并重,挥毫则软硬兼施”,沉醉于奇诗趣字之中,自得其乐,乐而忘返,这种艺术的醉态可谓千金不易。姜翁是笠翁,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姜公的艺术之舟,已驶入一个高妙的化境,何谓化境,当然不是隙中窥月,亦非庭中望月,而是台上玩月之境。姜公的人生之舟,已驶入宁静之海,前年,温阿姨遽归道山,姜公写《哭妻》七律,情深意长,令人泣下,不禁使我想起闲堂老人的悼亡诗,“文章知己千秋愿,患难夫妻四十年。”
严沧浪有言,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诗有别材,非关书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不能极其致。诚哉斯言。每次去姜公府上,满眼满壁的那些诗书画作,真可谓活色生香,令人有“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之叹。而娱我手眼的,还是他的书斋,《宜昌府志》之类的乡邦文献、《元遗山诗文笺注》之类的诗文别集,乃至如《佩文韵府》之类的大部头工具书,真可谓一室朗然,触手生香。读书、思考,是他生活的常态,也是他厚积快发、妙语如珠的利器。平时看电视,不管是看《百家讲坛》还是《大家》、《人物》,他必随看随记,把那些有趣的、有味的、有料的,统统记在“札记簿”上,往往几个月就要记满一本。勤奋若此,焉有不出奇之理。“脸皮似纸总宜薄,知识如钱不够花”,这是姜公的自题书斋联,既是他思想的流露,也是他诗艺的秘径。可以说,姜公每一首谐谑机巧、出人意表的趣诗、奇诗,都凝聚着他平日笔耕不辍的心力。
哪里有姜公,哪里就有笑声,哪里就有雅趣,此言非虚。先生家的客厅,是宜昌文艺界有名的文化沙龙,文人们相互间咳珠唾玉,谈天说地,文坛掌故很多发端于此,不少文艺青年乃至文艺中年,以被邀参加姜氏沙龙为幸、为荣。事实上,姜公也最喜欢与青年人相交,乃至结成忘年交。我想,“旧学商量加邃密”的姜公,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定是相看两不厌,只有诗与思了。而奇外无奇更出奇者,是姜公的与时俱进,他晚年开博,将这玩艺儿玩得自如极了,点击率居高不下;他每天上QQ,与全国各地的诗朋文友便捷交流,游刃有如;他发手机短信,手起指飞之间,往往妙言迭出,让对方或掩口胡卢而笑,或自愧弗如而叹。
常常想,三峡七百里,天下壮美尽收其中,乃是经过亿万斯年的造化神工,方成此人间极景;而姜公阅世七十余载,玩奇石、交逸友、写大赋、运指书、吟趣诗、乃至戴上“诗怪字魔”、“中华一绝”的冠冕,可谓步步生花,雅意连连,实为三峡宜昌的一张文化名片。而这样的文化名片,委实已经所剩无几了。明年,按照虚岁,就是姜公的八十寿诞,我当然极愿先生“何止于米,相期以茶。”我也同样期冀,能有继起者得姜公绝技之髓,让这张文化名片得以赓续、传承。
(2012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