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中,似乎更容易倾心,因为最美的风景总在远方。道理浅显,却百试不爽,所谓的贵远世咸尔,贱近理共然。风景如此,人际亦同。因为同代人,各种利益搅和在一起,易生门户之见,要和谐也难。这个现象在当今中国文坛亦是屡见不鲜,他们对自己,往往高看一眼,对别人,又总是看低一线,如果不小心交上了火,相互对立的双方往往一味攻讦,意气用事,针尖麦芒,几无调和的余地,儒雅的笔墨上论长短,激烈的法庭上见高低,总之是不依不饶,不管不顾了。
不过,在我眼里,唐朝文人似乎更加博大和深远,颇有那种盛唐气象和时代精神。他们更善于相互砥砺、相互提携,也更肯谕扬同朝人。“逢人说项”的典故自不必论,李白和杜甫的友谊也不必说,姑以“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为例,按说韩愈身为朝廷重臣,又执当时文坛牛耳,文章写得呱呱叫,只有别人巴结和吹捧他的份,但他偏不倚老卖老,而是积极奖掖后进,开启来学,最终桃李满天下。难怪千余年后,历史学家陈寅恪说到此,还萦怀不已。称韩愈官虽低于元稹,寿虽短于白居易,身殁后却能独开“韩门”,继韩学者不绝如缕。
其实何止于此,韩愈在《调张籍》里还说过“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哩,对比他早生几十年的李白和杜甫极尽谕扬之能事,至今,我都认为这是对李杜的最高评价。无独有偶,又二三十年后,同朝中擅写咏史诗的杜牧,在一首诗中说,“杜诗韩集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搔”。说的是读杜诗和韩集时的极爽极美的感觉,对杜甫和韩愈的推崇之情溢于言表。话不多说,感觉唐朝诗人每能惺惺相惜,胸襟坦荡,绝无当今些些文人的偏戾气、促狭气和浮夸气。前些时在网上看一些名人博客,动辄是谁不能进入文学史,谁又是写的伪文章,有的人甚至专门透露别人的段子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总之,往往是芒刺予人,举世皆浊,惟我独清。深究之,我认为这是文化失衡的结果。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这是宋朝一个不知名诗人的题壁诗。话虽偏激,但可贵的是对孔子有一份敬畏之心。自上世纪初的打倒孔家店,呼唤德先生和赛先生,到后来的大革文化命,以孔子思想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在中国可说是创巨痛深,影响所及,一言难尽。值得深思的是,传统的旧衣被脱下了,现代化思想的新衣却总穿不合身,令人尴尬。
而受中国传统文化至深至远的韩日等国,人家并没有今天喊打倒谁,明天喊革掉谁的命,却能大踏步迈入现代化国家的行列。从此我们当可悟出,传统文化与现代思想并不相悖,正如韦伯说过的新教伦理促成了资本主义精神一样,对传统文化怀一颗敬畏之心,其实事关重大,不仅是提高民族自信力的问题,也是我们如何对待自己,也如何对待他人的问题。珍惜自己民族的文化,珍惜自己的文化巨人,我们的民族才会重回盛唐气象,也才会尽早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