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北兆的目光从黑衣人的身上移开，转到曹无双身上。
“光是嘴上说你们当然不肯相信，那好吧，眼见为实！”
说完话的一瞬间里他就拔剑出鞘，凌霜剑就是这样，在出鞘的时候锋芒犀利。
龙北兆突然向曹无双使了一招“投石”，这一招就是简单的投石问路，静观对手如何应对。
曹无双并没有拔剑，只是回身闪避，龙北兆这一招故意使得这样柔缓，看到对方如此轻视，目的已经达到。他急转剑锋，突然变招为“十寒”，封断他的所有退路。
曹无双只是躲避，却略见吃力，这时候龙北兆再攻一招“连环马”，曹无双连退两步，吃惊对方招式如此强悍，正要拔剑还招，却不料龙北兆突然收招。
旁人看上去，似乎就是龙北兆使了一连串精妙剑招，攻得曹无双无法还手。
龙北兆微微一笑，转向黑衣人，说：“既然是要比剑，不如叫我去。”
别人都不知道他突然这样冒出来，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黑衣人似乎十分警觉，并不与龙北兆搭话，只向曹无双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然后他的整条影子都钻入北面的冷巷。
看一眼曹无双，他似乎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龙北兆也向他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然后他施展轻功，紧随黑衣人其后。
仙侠镇经过清晨这这一番喧闹与厮杀，寻常百姓早就远远避开，至少是紧闭门户，唯恐惹祸上身。
黑衣人似乎对这些阡陌小巷十分熟悉，左右飞蹿，找了一条最最偏僻无人的去处。这条小巷两面墙壁上长有青苔，而路面上的露水还未干，黑衣人突然停住脚步，前面分明站着一个人，背靠着墙沿，一只脚前后来回摆动，看起来似乎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王如令？”
王如令站直了，侧过头认真看一眼，说：“怎么，你还认得我？”
黑衣人转头往回走，却又被另一个人截住去路，和王如令一同出现的红衣女子，那当然只能是韩红叶了。
韩红叶假装关切地说：“阁下的处境，十分不妙啊。”
黑衣人抬头看一眼屋顶，屋檐上也坐着一个人，那不就是刚才自称剑法天下第一的人吗？
龙北兆捏着喉咙，模仿刚才黑衣人的声音说：“王如令？”
然后冲红叶问一句：“韩姑娘，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韩红叶说：“学得一点都不像。”
龙北兆咳嗽两声，再摆弄出一种更怪的声音，说：“这下像不像？”
“不像。”
王如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此人武功招数极为诡异，要杀他却不费吹灰之力——我要留下活口，把他生擒在这里，你们只要截住他的退路，当心别伤了自己。”
龙北兆暗地里笑她怎么说的话一句一句还这样连贯押韵。
她说完向前进招，窄巷之中长剑难以舒展，因此王如令只用拳脚，献了一招“云涌”。黑衣人知道被她擒住也是死路一条，长剑出鞘，刺向王如令的眉间。
龙北兆虽然知道这一剑向她来势凶猛，但瞥见王如令脸上略有微笑，似乎胸有成竹。
果然！
对方长剑在窄巷里难以变招，那一剑被王如令低头避过却成了强弩之末，王如令伸出玉指，轻轻用力，就把黑衣人的长剑折成两段。
在长剑断裂的刹那里，一股强大内劲从剑身传到黑衣人手臂，乃至全身。
龙北兆睁大双眼，王如令抬手的画面如同定格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原以为练就了意剑中的高明招数就能独步江湖，至少能让王如令刮目相看，现在亲眼看到真正冠绝江湖的武功，他才发觉自己还差得远。
韩红叶乘势在黑衣人身后使一招“流星赶月”，只一脚就将黑衣人踢倒，龙北兆又是想起当时在苏州，韩红叶的一脚愣是把岑家的大门都踢坏了，现在这一脚替在血肉之躯上，怎么能不替黑衣人叫疼。
龙北兆从屋檐上跳下来，一脚踩住这人的后背，还不放心，伸手有点了他的穴，伸手刚触碰到黑衣人的后背，竟大吃一惊。
王如令见他神情异常，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龙北兆至少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却看着一片殷红的血液在脚下逐渐蔓延。
韩红叶也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龙北兆摇头，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红叶看见地上血液，发觉不对，低身摘掉斗笠，然后把手指伸向黑衣人的颈部。
这黑衣人，已经死了。
“少主明明说了要留活口，你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
龙北兆被她冤枉一句，当然要争辩：“我怎么下重手了，我看你刚才背后那一脚才是踢得不轻……”
“明明是你……”
王如令中断两人的争执，说：“先别吵，现在他死了也没什么关系，通常死人说的话比活人说的话更可靠。”
韩红叶小心翼翼地把这人的尸体翻转过来，揭开面纱，那黑纱之下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只是那容貌丧失了血色之后那种苍白的僵硬是一种说不出恐怖，龙北兆只是猜想，她生前应该是个漂亮姑娘。
韩红叶在死者面部捏了几下，几经确认之后才说：“没有经过易容。”
这可是龙北兆看她们第二次摆弄尸体了，不同的是，这个黑衣人在一炷香之前分明还是个活人，现在竟然死得莫名其妙。
接下来她要弄清楚另外一件事情，她从兜里找出一把别致的小尖刀，不过两寸长，形状怪异，龙北兆绝对想不到，这把尖刀是用来解剖尸体的。
韩红叶慢慢除去死者的外衣，死者的一对乳峰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龙北兆别过头，他觉得这样看到女人的裸体总是不太好，何况还是个死人呢。
王如令却轻轻笑他说：“怎么？连个死人也能叫你害羞吗？”
“这说明我还有羞耻之心。”
“好，你先告诉我什么叫羞耻之心。”
龙北兆知道嘴上斗不过她，却不肯每次都乖乖服输，这次强辩道：“羞耻之心，那就是……总之大概，感觉上就是说我还知道害臊。”
“啊！”韩红叶低声喊出来，原来她剖开尸体的腹部，却发现了一些很不同寻常的东西，王如令十分警惕地说：“不要动那些东西。”
龙北兆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眼足以让他十年后还要后悔，他扶着墙壁冲到一旁，干呕了几下，幸好昨天夜里没吃什么东西。
龙北兆蹲在一旁，还要呕吐。王如令走过去，在他后背轻揉了几下，龙北兆觉得她的手掌仿佛有一股魔力，才摸两三下已经让他感觉好多了。
王如令还不忘跟他开玩笑，说：“刚才还说害臊，怎么转眼就要偷看。你自己说，为什么我们没事，害臊的你看上一眼就要吐呢？”
龙北兆不迭地摇头，说：“太恶心了，那是什么东西啊？”
韩红叶走到水渠边洗完手，又返回来，手中用白色绸缎包着一件事物。
她说：“死者年龄约在二十五至二十七岁，女性，骨骼健壮，显然是习武之人，身上衣物之类均无异样。”
王如令点头，听她接着说：“死者腹中有类似囊状的毒物，我已经取出在此。”
韩红叶小心地退后，将手中的丝绸在旁边的石桌上展开来，只见那是一团黑色的液体被一团胶状的薄膜包裹住。
王如令再次提醒说：“千万当心！”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团奇怪的事物，龙北兆终于从恶心的呕吐中挣扎回来，开始说话：“还记得曹无双当时击败的另外两名黑衣人吗？”
王如令点头，这种问题本来就不用回答。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曹无双斩断了那个黑衣人的双手，然后上前准备揭开面纱，却就在那个时候，黑衣人身体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声，曹无双退开之后很快就眼看着那第一个黑衣人化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韩红叶点头说：“不错，那黑衣人之所以可以这样毁尸灭迹，十之八九就是因为这团东西的缘故。”
说完，王如令把那件事物放回到死者的腹内，然后挥手示意他们退开。
然后她只是在头顶取下一根细细的簪子，然后一展手指，那胆囊状的事物被刺破之后发出阵阵声响，然后一阵恶臭的烟雾，三人散开之后也能看见那一具尸体连同衣物一起化成了一团粘稠的黑水，就如同前面所见的情景那样……
韩红叶摊开手掌，她的掌心有一大把非常细小的银针。
龙北兆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
“在死者身上，一共有两百来根这样的银针，银针深入皮肤以内约有半寸，并且死者死后毫无中毒症状，心脉却受了非常严重的损伤。据我估计，若不是我的那一脚碰巧踢中她身体里的某根牵动心脉的银针那就是……”
龙北兆问道：“就是什么？”
韩红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总之我觉得，这个人的死和她身上数量巨多的银针有着必然联系，具体是什么联系，还没想到。”
龙北兆沉思一阵，说：“现在可以肯定两件事情，第一，先前曹无双杀掉的两个黑衣人和刚才的死者，这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第二，幕后主使这件事的人为了不让别人发觉他的真实身份，是费劲了心机。”
王如令瞥一眼那天气，阴阴沉沉，这种天气似乎挺适合发生一些怪事。向刚才那地方再看一眼，她绝对不会再去处理那堆所谓尸体了。
不用细想，总之龙北兆的分析说了和没说简直没分别。
王如令向四周看一眼，仙侠镇今天看起来静得有些离奇，然而关于柳念奴的所有线索就此中断了。
龙北兆捏着几根银针，看了半天，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却突然跳起来说：“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龙北兆固然是想起了重要线索，他说：“那黑衣人约了曹无双比一场剑，地点是在龙居山的山巅。”
王如令对此也心存疑惑，问道：“有什么问题？”
“曹无双既然是冠绝江湖的名剑神童，邀他比剑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龙居山上，的确就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
“你是说？”
龙北兆点点头，转而又摇头，说：“那也不对，我师祖隐居世外多年，我父亲生前都不知道师祖就在龙居山上归隐，而且……而且师祖把这些江湖名头看似过眼云烟，断然不会邀请曹无双去同他比剑，这件事看来大有蹊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