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阴云散尽，月挂枝头。
出了仙侠镇向东南走十里地，可以看见一大片石林，附近少有人家，却有一间破旧的寺庙，庙里只住着一个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看起来约四十岁，额头上长着一颗黑痣，表面上道骨仙风，其实不然。他并不是真正的和尚，喝酒杀人赌钱玩女人他样样精通，他叫做乌鹫。
“黑狱”就是在这寺庙下面，像这样偏僻的寺庙，谁也不会想到，那下面竟然是名满楼关押犯人的地方。
常年看守监牢当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幸好乌鹫有许多个爱好，其中最能够打发时间的爱好就是喝酒，正在他想喝酒的时候有人走进寺庙里，听那脚步声他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胖子，陆鸩。
看来有人陪他喝酒了。
但这个和尚非常警觉，深夜里四处又静，他听到陆鸩的脚步声有些不同寻常，而且，来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寺庙的后院是一片空地，后院里还有四格房间，乌鹫找一个最隐蔽的房间躲起来，然后听到这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陆鸩故意放高音调，说：“就是在这里了。”
王如令说：“叫这么大声，看来这里有帮手啊，怎么不索性叫你的同伴出来救你？”
他刚才大声说话就是为了叫乌鹫不要现身，然后说：“这里夜间并没有人看守……”
乌鹫听到对话，大吃一惊，看来陆鸩是被一个女人挟持了。
陆鸩引三人找到最大的一尊，那是观音的塑像，黑狱的入口是在观音塑像的背后，韩红叶点起一个火把，时刻照着陆鸩，为了防止他耍什么花样。
陆鸩右手在墙壁上摸索一阵，用手指勾出一道铁环，只见他一声嘶吼，然后猛拉铁环，铁环背后的石板跟着起来，露出一道暗门，暗门大小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王如令说：“你先进去！”
陆鸩微微一愣，说：“本门教令，未得允许擅入黑狱者，处死……”
这话显然是在说谎。
王如令不耐烦了，在他后面给他一脚，将他硬生生地踹了进去。暗门里面是一级级向下的石阶，韩红叶照着里面，见那陆鸩在里面滚了一阵，撞得头破血流。
王如令顺着石阶向下，陆鸩无路可退，只能走在前方引路，在那狭小通道里走了约有五十步，突然前方豁然开朗，韩红叶见前方墙壁上挂着火炬，于是上前一一点着。
不一会儿，黑狱里被照亮，只见那些牢房分为左右两排一间间一直延伸到火光尽头。
王如令说：“带路！”
龙北兆两只脚刚踏进去，张嘴说了一声：“留个人在外面吧。”
就在这时候，只听到头顶一阵响声，是刚才封闭暗门那块石板发出的声音。
龙北兆从红叶手中拿过火把，往回看一眼，说：“入口被封死了。”
韩红叶道：“不就是你留在外面吗，谁叫你进来的？”
龙北兆想要狡辩，红叶却抢在他前面说：“这下可好，人没救到，自己先被关起来了。”
龙北兆说：“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什么没看出来？”
韩红叶当然看不出来，笔者为了后面的故事需要，不得不把他们三个人全都关进来，只是因为偷懒也不编造点别的原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让龙北兆走进去了……
王如令对陆鸩说：“你反正已经触犯禁令横竖是死，不如乖乖听话，免得受折磨。”
陆鸩果然乖乖听话，在前引路，龙北兆注意到那每一间囚室里面都有四五个人，牢门都是铁铸的，门的中间有一串方形小口，囚室里的人见到光亮都把眼睛伸到口子上，龙北兆特地拧了拧门上的铜锁，十分牢固。
走到后面，囚室间通道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后面的几间囚室都是空的，陆鸩伸手指着最后的那一间囚室，说：“柳念奴就关在那里面。”
王如令满心欢喜走过去，陆鸩娴熟地找到钥匙，然后打开铁门。
王如令的脸色骤变，陆鸩的脸色也变了，最后的那间囚室是空的。
龙北兆指着对面的牢房，说：“这一间囚室里有人，会不会是这里？”
陆鸩急忙解释，说：“不是！”
王如令见他这样慌张，低声喝令：“打开它！”
王如令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咒语，叫人无法抗拒，特别是吃过她亏的陆鸩，然而当他打开对面的这一扇铁门的时候，王如令还是失望了。
那囚室里的确有人，却也并不是柳念奴。
那里面坐着一个老者，须发皆白，老人盘腿坐着，背靠着墙壁，见到囚室的铁门敞开，才微微地睁开眼睛。
王如令看到这囚室里没有柳念奴，侧过身一抬脚踢在陆鸩胸前，然后把他肥胖的身体挂在黑漆漆的墙壁上，问他：“她到底被关在哪里？”
陆鸩无比痛苦，额头上冒着黄豆大小的汗珠，他说：“我不知道，明明就关在这里的。”
他们用半个时辰，找遍了黑狱里的每一间囚室，得出的结果是，柳念奴并没有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再到回到入口，王如令运足真气，试图推开入口的石板，石板却坚固得很，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
人还没救到，自己却已经被囚困住，王如令感觉被人摆了一道。
“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陆鸩被她弄得半死，听她问话，不敢敷衍，认真说：“黑狱的出口和入口都只有那一个。”
“那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去休息吧。”
王如令说完话，在他的大椎穴上点了一下，陆鸩立即瘫软在地。
龙北兆指了指石板一侧的一个藏得巧妙圆形小孔，然后说：“这个恐怕是一个钥匙孔。”
王如令点点头，说：“你去把那个胖子身上的钥匙全找过来。”不一会儿功夫，龙北兆就拿着钥匙过来了，王如令说：“你试一试这些钥匙能不能从里面打开这石门，我去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
龙北兆说：“好。”
过了半个时辰，韩红叶走过来，看他满头大汗，问道：“能打开吗？”
龙北兆摇头说：“这些钥匙我都试过三遍，全都打不开，真是叫我屡试不爽。”
不久，王如令也过来，她既没有找到柳念奴，也没有找到逃出地牢的办法。三人想了一阵，也没找到什么脱身办法，龙北兆这时候对一个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在刚才最后面的囚室里，那个白发老人，他的跟前摆放了一些石子，老人用捏起其中一颗石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摇头，把石子放回到原处。
龙北兆走进去，把火把勾在墙边，说：“我可以坐吗？”
囚室里当然没有椅子，老者微微点头。
龙北兆在他对面地板上坐下来，说：“前辈如何称呼？”
白发老头说：“你既然称呼我前辈，那我就是前辈，怎么还来问我怎么称呼？”
龙北兆拍着额头，说：“有理，有道理！”
龙北兆仔细看着老者跟前摆放的石子，那些石子形状各异，再细看石子之间的位置，这才恍然大悟。
“前辈可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从这里出去？”
老者摇头，说：“要是我有办法出去也不用被困在这里十多年……”
龙北兆大吃一惊，原来这老人被困了十多年，不知他是什么原因惹罪了名满楼。
“不知前辈摆的这，是不是一个象棋残局？”
老人略为吃惊，说：“这的确就是象棋棋局，小娃儿，你也会下棋？”
龙北兆微笑着，说：“我还是小娃儿的时候就会下棋了。”
既然两人都爱棋，就像突然在地上捡到一个知己，龙北兆问他为什么这些棋子不放在棋盘格当中，老人说，那是因为囚室里少有亮光，即使画了棋盘格也看不见。
不过这个时候囚室有了光亮，龙北兆找出一柄飞刀，用它在石板上刻出棋盘，然后找了一些长相好一点的石块，给它们做上棋子标记。
老人摆的这道残局很奇特，现在摆到龙北兆眼前，他也从未见过，双方的六个大子都还尚在，士象也都健全，并且奇特的是，每一个大子都对对方将帅构成一定威胁，龙北兆只看残局的先手一方，进攻路数就有十多种，而后手方的应招又多变，不同应招又可以衍生出许多不同攻法，其中变化之多，难以计算。
龙北兆向老者问起这残局来历，老者说：“在我年轻时候曾见过一道极难破解的棋局，便是眼下的这路棋，在这监牢里十多年，每日无聊，便一人钻研破解。”
龙北兆就这样忘我地钻进了棋局之中，和白发老人开始拆解。
就这样似乎过去了五六个时辰，龙北兆虽然一整天没吃东西，但因为一直在下棋，竟然也不觉得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红叶突然走到他身边，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在下棋了。”
“你倒是清闲，被关在这种地方，你不帮忙想办法逃出去，居然还有闲工夫下棋。”
龙北兆微笑着说：“谁说我没想办法，我正是在一边下棋一边想办法。”
只见韩红叶一伸脚，地上的“棋子”突然被踩得七零八落，龙北兆最恨下棋被人打搅，突然火冒三丈，说：“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韩红叶说：“不就是一盘棋吗？”
“你要是帮我把棋子找回来，我就原谅你了。”
韩红叶哼了一声，说：“那你千万不要原谅我，你不原谅我，又能怎么样？”
这问题还真把他问住了，龙北兆说：“我不怎么样，不过你应该向这位老前辈道歉。”
韩红叶说：“是吗，道歉就道歉。”
她当然不会真的向这里的一个死囚道歉，说完话之后轻轻拔剑，眼看这白发老人就要中剑，好在龙北兆反应得快，伸手拉住韩红叶握剑的手。
韩红叶被他拉住，一时恼怒，抽剑回刺。
龙北兆看这一剑来得不快，竟然伸手抓握剑锋，虽然抓握得丝毫不差，剑刃上的力道却比他想象的要凶猛得多，一下子割破了他的手掌。
龙北兆说：“韩红叶，你打扰我们下棋就算了，这位老前辈与你无怨无仇，你这是要滥杀无辜吗？”
红叶第一次被他直呼其名，怒气更胜一筹，她说：“你姑奶奶我想杀谁就杀谁，你能管得了我？”
说完又要对那老人动手，龙北兆还没来得及包扎伤口又上前阻止。
老人看出这两个年轻人武功非同小可，龙北兆也吓了一跳，韩红叶出手这样凶猛似乎完全不留情面。
囚室在两人打斗之中微微震动，王如令在囚室门外静观，正生气，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她，自顾地在里面打斗。
突然间，龙北兆一个不留神，被韩红叶踢了一脚，整个人撞到背后墙上。
老者早就退到角落里，看他这样撞墙，正心惊，料想小伙子这下伤得不轻。
龙北兆挣扎着爬起来，撕破衣角，把手上伤口包扎起来，然后说：“你这是动真格的了？”
韩红叶不屑回答。
龙北兆左手拔剑，向前一步，对准韩红叶攻了一招“炮碾卒林”。
韩红叶也没意料到他突然使出如此凶悍的招式，措手不及，挥剑格挡，手中的剑被击震脱手，龙北兆还想收招却已经来不及，他的这一剑已经刺中韩红叶的咽喉，只见红叶两手捂住脖子，但是因为刚才运气的时候气血沸腾，一时难以平息，一串又一串鲜血顺着她的手背流下来，顺着她身上的红色衣裙，一直跌落到囚室里冰冷的的石板地面上。
这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宁静没有持续太久，韩红叶看着王如令，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发现双脚已经不听自己控制，几个踉跄，最后倒在了王如令的身畔。
龙北兆睁大眼睛，一脸惊恐，他多希望这是在做梦，他怎么可能亲手杀掉韩红叶？可是他的手中还端着凌霜剑，这就是铁证，足以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如令蹲下去，听韩红叶低声说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王如令说低声说：“我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就是韩红叶一直陪着我，因此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姐姐……”
龙北兆想替自己辩解，张开嘴却还是说不出话。
“现在她却这样死在我的眼前，死在我自的凌霜剑下？”
凌霜剑突然掉在地上，王如令冲他嘶吼起来：“给我捡起来！”
对他来说，这太难了。
“捡起来！”
龙北兆无奈之下只能把它捡起来，但是就在宝剑回到他手上的一刹那，王如令拔剑了。
这就是所谓的，进退两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