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灯中。
应天奴盘坐在自己的心火中,无感无别无差。
他心中有数,那群正在小孩子去破坏大魔的禁制。
大漩涡上的一百二十八面阵符,分散布在周边。
要破坏就让他们破坏吧,反正是不重要的东西。
只要他不动手,那边的两个也不会动手。
反正大家都算不出来那几个小鬼最终行事的结果。
随你们。
应天奴睁开眼睛,从灯火中现身。
丝女姬所在的海边小屋上空有小小的灯火,兮泊月等人直到附近都未发现异常。
那是应天奴的偈境法术三三之火,功效有许多,他藏身其中没人能找到。
直到应天奴出现,他们才大惊失色。
应天奴看了一眼小缠,他知道那个侍女偷偷通风报信,但是他不在意。
本来如果过来几个低修小弟子,他是准备抓走的。
但是那边两个家伙似乎在这里面引入了变数,最后大家都通算不出来变数。
不过是两个化境的小鬼罢了。
他转头看向大漩涡,那里才是重要的事情。
震止水此时向他放出符箭,他挥手便拨开。
姑闻丝竹娇喝一声,“偈境!”
应天奴手上一转,一个古朴油灯出现在他手中。
油灯上灯火一阵翻卷,一个小鸟形状的火焰便扑腾而出,飞向兮泊月等人。
小鸟迎风见长,然后长成一个身形丈余的符兽。
此时震止水刚刚把周围的傀儡士兵全部放倒,和姑闻丝竹一起迎向符兽。
要使用一些天理吗?
应天奴皱了皱眉头。
那边徐州城应该发现他了,城边方方正正把他框在了里面。
城里是姬莫礼,直接占住了城势,现在用城势束缚住了他。
他抬起灯,引了城中的万家灯火。
但现在是白天,灯势不旺。
那就再引一下灶火。
这些偈境的交锋震止水她们是看不见的,她们只知道现在压制住了符兽,而那个偈境修士心不在焉,正是机会。
这时兮泊月和信央闯入了丝女姬的住处,他们便要把丝女姬救出去。
应天奴抽空用手在灯里沾了一点灯油,洒了出去。
灯油泼洒出来立刻化作熊熊大火覆盖了小屋。
信央刚刚背起丝女姬,兮泊月破开墙壁冲了出来,正要接引后面的人。
小缠却发现时间来不及,奋力将缺口前的两人推了一把,随后小屋烧塌,她被埋在下面。
符兽被震止水一个人制住,姑闻丝竹过去兮泊月身边驱散了他们身边的油火。
应天奴感觉雪拥蓝想办法阻止了一下城势,自己轻松许多,便伸手指向那个祭品。
灯火又幻化出火犬扑向兮泊月等人,这次比之前的火鸟势压强大许多。
只来得及做这么个动作,城外的剩下那个空空仙子又插手了。
这次是压得山势和林势。
应天奴有些恼火,你怎么不再来个海势?
姑闻丝竹回身顶住第一波火势,难以支撑,兮泊月放出全身真元气息吹散一些,姑闻丝竹便挡下来了这一波,第二波火势又压了上来,此时震止水终于削死了那只火鸟,过来帮姑闻丝竹散掉第二波火势,攻击火犬符兽。
兮泊月放出全身真元,一时提不起任何气力,躲到一边。
信央一个人带着丝女姬就要逃跑。
应天奴却毫不在意,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雪拥蓝此时破了姬莫礼的城势,姬莫礼受反噬,估计一时没有办法再形成新的攻击,空空仙子被雪拥蓝反手压制,应天奴一下就空了出来。
应天奴长舒一口气,他捡起灯上烛火,轻轻一口气吹灭了。
地面上忽然亮起了数千个灯火,形成诡秘的阵法,数百丈的范围都被笼罩在了应天奴的手法中。
震止水忽然弃了火犬,向自己突刺而来,应天奴不得不稍稍应付一下。
姑闻丝竹一人制着火犬,兮泊月毫无力量,信央带着丝女姬。
情况危急万分。
信央背着丝女,身上有大量灼烧的痕迹和血。
不仅有自己的,还有兮泊月的,还有小缠的。
他身躯疲惫,但是只能坚持。
即使没有坚持的办法了,依然要坚持。
仿佛回到了幼年。
大家都是小孩子。
小缠非常不好惹,爱生气,她不喜欢自己偷偷带市井玩具给丝女姬。
丝女会用衣袖遮着半张脸小声说谢谢。
就像那次自己偷偷背着丝女姬跑到房外,小缠在后面一边哭一边喊。
快放下来,快放下来。
丝女姬咯咯直笑。
她现在怎么不笑了?
我是不是该放下?
她冰冷而且不会动弹。
她现在真的好轻。
好像这些年没有变过一样。
信央在林间穿行,周围突然出现的那些灯火是什么?
他走不动了。
他被一个树根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然后爬起来。
丝女姬摔在他身边。
他抱起她的身体拖行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不能放弃。”他对丝女说,也对自己说。
然后他再一次摔倒。
他再次抱着丝女姬,却拖不动了。
他只好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脸上的血迹粘在她干净的脸上。
她没有表情,一动不动。
“你不能祭海。”他这样说。
“我答应小缠带你走。”
“我要让你离开。”
“嗤。”那是匕首插入体内的声音。
他开始小声啜泣。
“嗤,嗤,嗤..”一声又一声。
丝女的嘴漫出一口黑血。
“嗤,嗤,嗤..”
仿佛孩子一样委屈地啜泣。
丝女的眼睛慢慢转向他,沾血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擦去了他一边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握着匕首不动了,因为丝女的另一只手轻轻握着他的手。
她的手渐渐垂下,但还是尽力想抬起来,想擦掉另一边的泪水。
但是最后她的手不再动弹。
(玛德居然把自己写哭了)
姑闻丝竹拼尽全力阻挡住了火犬的撕咬,她望向震止水的方向。
震止水和那个偈境竟然过了几招,那个修士略有些头疼的样子。
忽然修士一抬头,望向林子。
他的表情突然恼怒了起来,仿佛被冒犯了。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那里。
那个方向是丝女和信央逃走的方向。
震止水被灯火沾身,来不及阻止。
姑闻丝竹抽身冲向应天奴,火犬立刻吐出火息,她直接从火势中穿行而出。
她身上沾着火,剑尖点向了应天奴的指尖。
震止水也压身而刺,应天奴的指尖便稍微偏转了一下,白炙的火焰从指尖喷射而出,将丛林烧掉了一大片。
正是这个时候,从极为刁钻的角度旋转飞来一把木剑。
应天奴手一转抓住了木剑。
这一手来的时机和方位都极其精准,直接破掉了应天奴的势,只可惜力量还是太过弱小。
震止水翻身势下把火犬劈成了两半。
姑闻丝竹身上还带着火,她管也不管几个跃动就往信央那边冲去。
应天奴此时看了一眼兮泊月,兮泊月喘着粗气手还未落下,维持着扔剑的姿势。
应天奴手上一用力,“啪”的一声捏断了木剑。
化敷的眼睛猛然一睁。
她指尖掐动,却发现数理被扰乱了。
化敷眉目低垂,眨了眨眼睛。
姑闻丝竹赶到信央附近时信央还木然坐在丝女姬的面前。
丝女姬胸腹还留着一把匕首。
姑闻丝竹停也未停,一把抓住信央,一口心血吐在两人身上,两人消失不见。
远处的许昔尘停留在应天奴火烛的范围之外,见此情况立刻翻身便走。
正在此时火烛一阵猛烈燃烧,焰火通天而起。
兮泊月和震止水的周身都有异色火光闪动,两人身形皆不能动弹。
震止水口中忽然翻出一个木牌,她用力一咬,木牌碎裂,身边的火光便消失了。
随后她身形一闪便到了兮泊月身边,吐出剩下半块木牌塞到兮泊月口中,手上一用力兮泊月便同样咬碎了木牌,身旁火光消失不见。
兮泊月赶紧用手捂住几乎被捏碎的下巴,呜呜说不出话。
应天奴没有管他们,而是用手指向油灯。
远处两个异色火光向他飘来,一个飞进了油灯中,还有一个浮在他身边。
那个是丝女姬的尸身,看来信央还是失败了。
说到底这里有一个偈境的修士太不公平啦。
震止水身上各处都是烧伤,她提剑指着应天奴并不言语。
现在应天奴封了这里的遁法,已经没办法依靠遁术出去了。
兮泊月全身依旧无力,他软绵绵地撑着膝盖,淡淡地开口。
“止水姐姐,我看我们要完。”
——
轩辕神宫,泽宫,通生殿。
通生殿有两个弟子值班,一个坐在旁边的摇椅上吃瓜子,一个用鸡毛掸子打扫着桌上的卫生。
“对对对,把木阁的上面也掸一下,还有封顶上,对对,吊顶上也掸一下.”
“啪!”他直接把鸡毛掸子摔在地上,“你行你来。”
“哟呵?”那个继续磕着瓜子,“敢和你师兄这么讲话。”
两边正要开骂,一个人忽然撞开屋顶落了进来。
两个人都傻傻得看着来人。
“把艮盈的命牌给我!”化敷大声说道。
两人赶紧啪啪啪翻找命牌。
“这里,师.”一个刚刚拿起艮盈的命牌,化敷就消失不见了,“叔.祖?”
命牌也不见了。
“出现了!”另一个大喊,“【‘出门散步也用血遁’之奥义!】”
然后被一巴掌糊在头顶。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艮盈不在轩辕神宫。
他早就被震笑勒令下山游历了。
此时的他在青州的一个小镇。
他非常不高兴。
“为什么要行骗?”他追着前面那个衣服破破烂烂的道士问道。
对方头也没有回,只是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为什么要行骗?”他也加快了脚步。
“哎呀你烦不烦啊?”韦磊磊回过头来,满是痛苦地说,“我行骗关你什么鸟事啊?”
“可你是真修,他们是凡人。”艮盈一脸耿直地说。
“好好好我错了好不好,你赶紧回去找妈妈吧。”韦磊磊脸色诚恳地说。
“你把钱还给别人。”
韦磊磊沉默了一下。
艮盈也沉默了一下。
然后韦磊磊拔腿就跑,艮盈起步便追。
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从小镇跑到了野外。
韦磊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艮盈也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轩辕神宫弟子。”他忽然回头说道。
“啊?我..诶你脸掉了,捡一下。”
韦磊磊正想开骂,忽然看见天边飞来一颗流星。
那个流星直直朝他们落下来,眨眼已经到了眼前。
“你后面!”
“你当我..”
话音未落,流星已经落地,发出轰然巨响。
两个人都被吹飞了好几圈。
等他们望向那个流星坠落的巨坑时,一股巨大的威压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
化敷站在艮盈的面前,面色阴沉。
艮盈看清来人,连忙跪下,“师叔祖在上。”
“你.”她的命牌感应到艮盈的命牌就在他身上“艮盈呢?”
艮盈心中一慌,立刻明白化敷要找的是兮泊月,立刻伏身道,“弟子便是艮盈,师叔祖息怒!”
化敷立刻反应过来,印象中的种种细节闪过眼前,立刻明白两个人调换了身份。
“你是艮盈,他是谁?”化敷压抑住怒火问道。
“师兄..师兄名字叫兮泊月。”
化敷心下一紧,“兮,泊,月。”
她冷笑一声,立刻怒道,“好一个泊月!”
艮盈丝毫不明白化敷为什么这么愤怒,忽然他想起化敷和守月阁的事,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兮泊月在哪里!”化敷几乎是咆哮出来,威压使得地面震颤不停。
韦磊磊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回答道,“这位前辈我知道兮泊月的情况。”
化敷头一转,“讲!”
“兮泊月与我是好兄弟,他先前和我在徐州游历,后来突然碰到一伙仇敌。”他语速飞快地道,“后来我们一番争斗,那仇敌原来是大魔和渊中之人,我们敌不过二人,兮泊月被一个女子杀死了。”
“我后来设法从他们手中逃脱,才来到这个地方。”他面色凄婉地道,“可惜泊月兄弟竟然惨死在诡道手中,实在可怜。前辈也不必再找他了,无论有什么恩怨情仇也都不再重要了。”
“什么地方!”化敷立刻问道。
“徐州城往西一百二十里的大空洞处。”
化敷没有犹豫即刻拔地而起,把地面采出一个大坑。
韦磊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长呼一口气。刚刚那番话说得半真半假,这样应该帮兮泊月渡过了一劫。
“泊月师兄..泊月师兄死了?”艮盈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死啦,死状凄惨。”韦磊磊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艮盈摇了摇头,眼中茫然不知所措。
巨大的声响惊得镇子里的凡人渐渐往这边聚集过来,韦磊磊见势不妙赶紧逃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可能呢?”艮盈傻傻自语道,“怎么可能..”
化敷在半空中飞行的身姿忽然一顿。
她面容阴沉,嘴里忽然骂道,“小畜生。”
她意识到韦磊磊居然敢骗她,她感受到剑断掉不过才过去百息时间,兮泊月怎么可能已经死了这么久。
她心下一横,干脆地把手生生插进心口。
然后手上带出大量天人真血。
她手上的真血染在指尖,竟然分不清是手指本来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血色的符文就出现在她面前。
天空渐渐变红,天际被染色,血色向整个九州的天空扩散。
全九州的命理都向化敷聚集,血色的天空开始剧烈震颤。
整个九州都能看见那个方向红色的天空,像是夕阳西下的景象。
凡人皆惊惧地跪下来朝拜着,动物也不安地四下奔逃。
这样大的异变景象使九州所有修士皆有动容。
化敷还没有写完符文,血色已经扩散了半边天,她手上忽然一停。
帝海,近大漩涡,海边,情况危急。
她身影一转,双手张开,忽然出现巨大的鳞状羽**片飞舞在她身边,羽毛卷动越来越大,包裹她的周身几十丈范围,还在增大。
最终整个天空都布满鳞羽。
一声尖锐的鸣叫响彻云霄,遮天蔽日的身影出现在云端。
那是一只大鹏鸟,世间最庞大的巨鸟。
【化敷·化鹏术】
大鹏舞动翅膀,一阵巨大的风压卷过地面,连土地都翻了起来,树木岩石全部都飞到空中。
她巨大的身影横略过青州,青州便如日食一般不见天日。
“其翼有如垂天之云。”
兮泊月在震止水身后,看的出来震止水也已经是油尽灯枯。
应天奴高举古灯,不紧不慢地蓄势而起,灯火盘旋而上,高逾百丈。
震止水开口说道,“他要焚城。”
兮泊月咦了一声,“他要放过我们吗?”
“我们站在他和徐州城中间。”
“那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
“在他的法阵里面都一样。”
“哦。”
兮泊月心想他就要和止水前辈死在一起啦。
“难得有机会,”震止水淡然地说,“顺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是震止水吗?”
她笑了笑,“那是道号。”
兮泊月也笑了。
“我真名叫仇芷逸,震笑师兄也知道。”
兮泊月点点头,“我叫兮泊月。”
震止水瞥了他一眼,说,“我知道。”
火柱旋转变粗,然后身躯缠绕在一起像一个龙形,气势恢宏,炙热无比。
整个帝海边都能看见这个巨大的火龙,映照得天空都变得金黄。
兮泊月觉得另外一边天空怎么是红的。
然后太阳似乎被巨物慢慢遮挡住了。
那巨大的火龙头颅一低,势压已成,应天奴便向前一指。
火焰便沉默着席卷而来。
兮泊月看着龙首向自己压来,越来越大直接占据了视野中的所有空间。
除了火焰他看不见身前的任何景物。
当兮泊月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三途河的引渡人的时候,火焰忽然停止了。
火龙被一只手抓住了。
那只手指尖都是殷红,与凡人肉指不同。
巨大的火龙被小得几乎不能和它的一根须毛相提并论的小手抓住了。
然后火龙稍一摇动,灭了。
天空中的火焰一下燃烧了个干净。
他们两人的身前站了一个女子,穿着朴素道袍。
兮泊月忽然发现她换衣服了,不是那件蓝白道衣,而是另外一件红紫相间的。
挺配手指颜色的。
化敷转头看了一眼兮泊月,眼神带些微嘲。
兮泊月寒毛一立。
“可是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