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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姜夔

姜夔(1155—1221),字尧章,鄱阳(今属江西)人。因曾隐居吴兴白石洞,自号白石道人。他的字写得很好,平时生活,即靠卖字和朋友接济,陈造《次尧章饯南卿韵》诗所谓“姜郎未仕不求田,倚赖生涯九万笺”。晚年居杭州,卒。苏泂《到马塍哭尧章》云:“除却乐书谁殉葬,一琴一砚一兰亭。”可见其身后之凄凉。

他是身经四朝的江湖布衣,亦是南宋词人中兼长作诗的一个。曾学诗于萧德藻,其妻即萧氏侄女,萧又介绍他去见杨万里,很受杨的赏识。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二,记杨“谓其冢嗣伯子曰: 吾与汝弗如姜尧章也。报之以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当谁第一功。新拜南湖(指张镃)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这虽然是前辈的誉扬语,但在当时几个大家之后,他亦确不失为后起中一支秀笔。他的诗古近体共七十余首,七绝约占一半,亦最精致,做到如他《诗说》中说的“小诗精深,短章蕴藉”的地步。如果想从南宋人七绝中找一点晚唐风味,姜夔诗里多少可以得到一点满足。他的《诗说》,虽数量不多,却有一些很警辟的话。

他是受过江西诗派影响的,后来觉得太受束缚,“虽黄诗亦偃然高阁矣”(诗集自序)。但由于“三薰三沐师黄太史氏”,黄诗对他的影响还是有些。他在《自序二》中说:“作者求与古人合,不若求与古人异,求与古人异,不若不求与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与古人异而不能不异。”即是说,对于前人的诗风不强求其合,亦不强求其异,而应合其所当合,异其所当异。

除夜自石湖归苕溪(选三)①

细草穿沙雪半销,吴宫烟冷水迢迢②。

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注释】

① 石湖,在江苏苏州西南,吴县和吴江之间。范成大晚年居其地,面湖筑亭榭。苕(tiáo)溪,这里是浙江吴兴区的别名。因境内苕溪得名。姜夔家在那里。② 吴宫,苏州为春秋时吴国国都,故建有宫苑。

黄帽传呼睡不成①,投篙细细激流冰。

分明旧泊江南岸,舟尾春风飐客灯②。

【注释】

① 黄帽,指船夫,亦即黄头郎,起于汉代。旧说土胜水,其色黄,故刺船之郎皆戴黄帽。② 飐,吹动。

笠泽茫茫雁影微①,玉峰重叠护云衣②。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③。

【注释】

① 笠泽,指松江(今吴淞江)。为太湖支流三江之一。此诗另一首云:“三生定自陆天随,又向吴淞作客归。”陆天随即陆龟蒙,曾隐居吴淞江上,故此处笠泽应是吴淞江。② 玉峰,积雪的山峰。白居易《登龙昌上寺望江南山怀钱舍人》:“忽似青龙阁,同望玉峰时。”③ 舸,船。

【说明】

作于绍熙二年(1191)的除夕。从另一首“已拚新年舟上过,倩人和雪洗征衣”来看,诗人的新年是在雪中的船上度过的。他来不及赶回家去过元旦了,这客船因而对他有特别亲切的感情。

入选的第一首,写一夜闻香却不见梅花,这亦是可遇而不可求。第二首写时令的倏忽,明明是从前停泊过的江岸,如今吹动船尾灯火的却是春风了。第三首写湖水茫茫,山头积雪未消,在寂寞的除夕中,一艘雪满篷舱的小船穿过长桥,载着诗人的归心,划过漂流的冰块向前驶去。我们仿佛看到诗人正坐在缓缓而行的小船上从容构思。

送范仲讷往合肥三首(选一)

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逢不寂寥。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

【说明】

作者在《摸鱼儿》词序中说:“辛亥秋期,予寓合肥。”辛亥为绍熙二年(1191),作者四十六岁,故此诗当在辛亥后作。他的《淡黄柳》词序中亦云:“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作者的原籍是鄱阳,合肥是客居,诗里却写得像家里似的。观第三首“未老刘郎定重到,烦君说与故人知”,《淡黄柳》词的“强携酒小桥(即小乔)宅”,可见此中有人。他的本事虽不曾直接明说,但这道小巷,这几棵杨柳,一有机会,就成为他的兴奋动力。对于诗人来说,一个印象,一簇感情,就像一颗种子。

登乌石寺①

诸老凋零极可哀,尚留名字压崔嵬②。

刘郎可是疏文墨③?几点胭脂污绿苔④。

【注释】

① 乌石寺,在严州(今浙江建德市)。② 崔嵬,高耸貌。③ 刘郎,指刘光世。可是,是不是。④ 绿苔,指石刻。

【说明】

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六云:“严州乌石寺在高山之上,有岳武穆飞、张循王俊、刘太尉光世题名。刘不能书,令侍儿意真代书。”(刘光世命意真代书事,亦见周《清波杂志》卷十)开禧二年(1206),作者过桐庐,乃作此诗。

刘光世如果真的不能题书,原亦无碍其为大将,却偏要命侍儿代书,难怪诗人要说他“污绿苔”了。

湖上寓居杂咏①

荷叶披披一浦凉②,青芦奕奕夜吟商③。

平生最识江湖味,听得秋声忆故乡。

【注释】

① 湖上,指杭州西湖。② 披披,飘动貌。③ 奕奕,悠闲貌。吟商,犹言吟秋。《礼记·月令》: 孟秋之月“其音商”。故旧时亦称秋为商。意即青芦在做秋声。

【说明】

秋是一个敏感的季节,故乡是旅人感情中永远剪不断的一条纽带。作者久经江湖,他的故乡又在鄱阳湖边,一见荷叶和青芦在水光风影中飘摇,又如何不使他想起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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