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牛星集团的皮顺东正式向刘倩发函,盛情邀请她加盟公司。刘倩当时在财政局的月薪约在3000元左右,加上年终奖、平时的分红以及“潜规则”下的一些灰色收入,实际月收入大概在4000元。皮顺东给她开出的价码是年薪20万,而且配备专车;如果自己买车,每月给车贴1500元。这样的条件,不能不让人动心。
“这事在当时的大漠市引起了轰动。有好事者猜测,皮顺东是不是看上刘倩了,苦于无法接近她,于是想出了这一招,以后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有人认为,皮顺东想利用她在大漠市财政系统的关系,为牛星集团的发展提供便利。”单晓军说。
胡祥云起初对这些猜测并不在意,他甚至鼓励妻子到企业去。他认为,现在政府官员下海的例子太多了,而且很多人经商非常成功。比如浙江省原财政厅党组成员徐刚,不就是为吉利集团效力去了吗?他后来还成为了吉利集团旗下上海华普汽车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在商界享有盛誉。再说了,在政府职能部门做事,如果不混个一官半职的,一辈子当个公务员,也没有多大出息。
在丈夫的支持下,刘倩接受了皮顺东的邀请,成为牛星集团财务部副部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看上去很美,但实践起来却并不那么一回事。”单晓军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倩与胡祥云两人之间的矛盾开始显山露水。”
与财政局的朝九晚五不一样,加班在牛星集团是一种常态。新员工为了表现自己的积极性,一周五天几乎天天加班;老员工担心新员工抢自己的饭碗,也不得不与他们“逢陪到底”;中高层干部加班,则主要是为了应付方方面面的社会关系。比如上游供应商来访,要陪;下游的客户登门,也要陪;上级主管部门到企业检查工作,更得陪。陪他们谈工作,陪他们到公司里一遍又一遍地转悠,陪他们吃饭,陪他们喝酒……照理说,刘倩只是财务部的一名副职,有些应酬完全不用她出面,但谁让她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呢?
第一年胡祥云还能理解,毕竟自己曾经怂恿过妻子下海。再说了,妻子一年之内,就从副职转为了正职,年薪又增加了好几万,这说明加班还是有效果的。如今人才市场竞争如此激烈,如果不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劳动,又怎么能够享受比别人好得多的待遇呢?
可是,到了第二年,胡祥云开始感觉到有些不爽了。一周七天,本来是双休制,但刘倩自从进了牛星集团,基本上没有怎么过双休。胡祥云只好在两个孩子的哭闹声与保姆的唠叨声中,一次又一次地度过无聊乏味的双休。到了晚上,一身疲惫的刘倩回到家里,洗完澡就想睡觉。有几次胡祥云想与妻子好好亲热一番,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太累了,亲爱的。明天吧,明天我一定给你。”刘倩总是这样说。可是,真到了第二天,刘倩又是疲惫不堪地往床上一躺,不到10分钟就睡着了。胡祥云晚上憋得难受,只好起床上网,打游戏。有时一玩就是一整晚。第二天,带着一双熊猫眼去公司报道。
如果这些胡祥云尚能体谅刘倩的话,那么,关于刘倩与皮顺东之间的流言蜚语,则让胡祥云感到不能容忍,怒火满腔。起初,陪客户,陪领导,除了皮顺东、刘倩之外,还有秘书、公关部长等人。慢慢地,就成为皮顺东与刘倩二人的专利了。有一次,胡祥云也要陪客户,于是打电话给刘倩,告诉她自己可能会回来得较晚,希望她早点回家带孩子。刘倩说有保姆呢!再说,自己晚上要陪省里来视察的领导。胡祥云虽然有些恼火,但也无可奈何。他一直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老婆,他都是这样要求的。
但是,当胡祥云陪客户吃完饭,经过另一个小包厢时,突然看见刘倩与皮顺东在一起,而且没有任何其他人。为了证实自己所见非虚,他在送走客户之后,又偷偷地躲在酒店大厅某个角落的沙发上,用一本杂志挡住自己的脸,等着他们吃完饭出来。约两个小时之后,皮顺东与刘倩才从包厢里出来。胡祥云心里腾地升起一阵怒火,他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
“你好啊!尊敬的刘总!”胡祥云带着嘲笑的口吻说,“我当是陪什么省里来的领导,原来就是陪皮总皮大领导啊!”
刘倩脸色煞白,但她马上恢复常态,说道:“你别误会。我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错,但我们的确是在谈公事。”
“有什么公事不能在公司里谈,非要在酒店的包厢里谈?”胡祥云咆哮起来,随即转向皮顺东,“皮顺东,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如果敢欺男霸女,老子照样可以废了你!不信你就走着瞧!”
“啪!”胡祥云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刘倩余怒未消地说:
“胡祥云,我是你老婆但不是你的奴隶!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你要是不满意了,我们就离婚!”
“离就离,明天就去办手续!老子已经受够了你这骚货!”
胡祥云终于撕下工程师的脸皮,破口大骂起自己的妻子来。
第二天,刘倩与胡祥云就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其实,刘倩与皮顺东当时的确是在谈公事,只不过这些公事涉及到公司的财务机密,所以选择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罢了。”单晓军说,“这是我后来第二次接触刘倩时,她亲口告诉我的。但当时双方都没有办法下台了,离婚当然是唯一的选择。实际上,事后两人都非常后悔。尤其是刘倩,接连遭受两次失败婚姻的打击,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离婚后,前夫立即接走了女儿,并声称“不能让女儿跟一个淫荡的母亲在一起生活”;第二个女儿,也跟随了胡祥云。刘倩从此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官至牛星集团副总裁,拥有了良驹宝马,在别人眼里看来风光十足,但内心的凄凉却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每当回到家,面对孤灯冷影,清茶一杯,刘倩就暗自垂泪。她风华正茂,事业有成,人长得又漂亮,可老天却偏偏让她在情场上屡屡失意。为什么?这究意是为什么呢?难道女人真的不能够像男人一样拥有一份精彩的事业吗?
难道事业成功的代价就是婚姻失败吗?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够像其他女人一样名利双利、家庭事业都美满?
为什么老天对自己如此苛刻?
“后来,刘倩干脆常住酒店,连家里也很少回了。因为酒店里还有服务员,有来来往往的客人,总比那个冷冷清清的家要强。”单晓军说。
尽管身心疲惫,但贵为副总的刘倩每天上班时,仍不得不强作笑颜,维持员工眼中“优雅、和善、温柔、聪颖”的“精神领袖”形象。由于长时间的高强度劳动,加上难以排解的愁闷,刘倩患了上一系列抑郁症、慢性胃炎等多种疾病。从2005年开始,刘倩办公桌的抽屉里就没有断过药。有两次,刘倩还因为病情严重,而不得不住进了医院。而她的两个前夫并两个女儿,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她的病床前。
李向泽与孙素琴也不禁被单晓军的故事打动了,孙素琴的眼里甚至露出了晶莹的泪花。
“听你这么一讲,我感觉到刘倩的死真的都是她不幸的婚姻造成的。”李向泽说道。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昨天我到牛星集团采访时,她们财务部一位同事偷偷告诉我,集团目前的财务状况有恶化的症兆,刘倩的死很可能与此有关。”单晓军说,“我问她能否说得更详细一些,比如具体恶化到什么程度?本来没指望她告诉我的,谁知今天早晨我打开邮箱,居然发现她已经将情况整理好发到了我的邮箱。从她提供的材料来看,牛星集团的情况确实很糟糕,资金链有些紧张。”
单晓军说,牛星集团资金链的紧张,可以从其角逐大漠农畜公司的控股权以失败告终这一点窥见端倪。
大漠农畜公司是由大漠农产品开发公司、大漠畜牧集团、牛星集团与大漠商联于2002年联合组建的企业。据公开资料显示,注册资金为6亿元,其中大漠农产品开发公司和大漠畜牧集团各占40%的股权,牛星集团占18%,大漠商联占2%。然而,大漠农畜公司自成立就开始亏损并持续了3年。2005年初,外界传出大漠畜牧集团欲转让手中40%股权的消息,大漠农产品开发公司和牛星集团均表示希望获得控股权。然而,牛星集团不仅没能打败对手,连自身18%的股份,也最终被大漠农产品开发公司以1.4亿元的价格买走了。
牛星集团历来都是买入买入再买入,何尝有将股权转让给别人的经历?经过这一次挫败之后,外界开始猜测牛星集团的资金状况。其实,早在2005年下半年,业界就风传牛星集团出现了资金链紧张的迹象。在2005年的最后3个月里,牛星旗下的牛星股份大股东的四笔股权先后被质押给4家银行。
据公告,牛星股份第一大股东牛星集团将总计1500万股的股权质押给大漠商业银行北街支行、大漠农业银行南街支行、大漠进出口银行和大漠工业银行东街支行四家银行,这些股权占牛星集团总计持有牛星股份的80%之多。
一般情况下,银行对于上市公司股权质押贷款的计算方式是以该上市公司的每股净资产为基数,然后乘以股份总数,在此基础上按照贷款方的信用资质给予一定的折扣,折扣幅度一般为60%-85%。按此推算,大股东牛星集团从银行至少可以借款1个亿。
“除了资金链紧张这外,我想不出牛星集团为什么要借这么多的钱?”单晓军说,“我想你也知道了,牛星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牛星股份前不久解聘了中大会计师事务所,后来又聘请上海月钟会计师事务所为其服务。但是,听说这家会计师事务所也刚刚与牛星股份有限公司解除了合约,原因在于他们也发现了公司的许多问题。”
据上海月钟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牛星有3亿多元的资金涉及到虚假工程,审计报告中称:没有看到在建项目“牛星商贸一条街”的存在,此工程子虚乌有,而账面显示,牛星股份为这条街的建造投入了8227万元;未见“牛星电子工业园”项目在建工程的实物和进展,而牛星股份亦为此工业园的建造投入了6000万元;牛星汽车减震器项目,投入5200万元,未见该项目在建工程的实物和进展;牛星林木种苗项目及轻型基制项目,投入1950万元,未见该项目在建工程的实物和进展;牛星现代农业基地项目,己支付4238万元购买了24栋温室大棚,仅见12座大棚实物;牛星建材项目,投入1559万元,审计未见产权归属文件,因此无法确认产权归属。
“我的天,这些子虚乌有的账目是怎样建成的呢?”李向泽惊叹一声。他在想,中大的张如江并没有谈到这些情况啊,是他不知道,还是有意遗漏了呢?
“现在做假账的情况太普遍了,不做假的企业反倒在少数。会计师事务所相互间竞争激烈,大家为了争吃一碗饭,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上面不查,也就蒙混过关,双方都有好处;倘若查了出来,那就自认为倒霉,轻则罚款,重则砍头。”单晓军说,“我想作为主管财务的副总裁,刘倩不可能不了解牛星集团的这些情况。所以,她的自杀,决不会是家庭生活不幸福这么简单。”
单晓军还提供了这样一个情况:牛星集团有上亿元资产,在没有真实的业务情况下,被汇到深圳,进而流失海外。“刘倩财务处的那个同事告诉我,皮顺东自己在南方建立了20多个‘影子’公司,例如以玛尔哈、杰马哈为代表的‘哈’字系,以戴维斯工贸、戴莲尔为代表的‘戴’字系。皮顺东以采购各种设备和投资为名,将总数高达四五亿元的巨额资金,通过这些‘影子’公司完成‘洗钱’,并转往国外。”
“那为什么没有人追查呢?”李向泽问。
“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我现在掌握的这些情况,都是那个同事的一面之辞。真正的证据,可能只有皮顺东与刘倩才有。我想这应该是刘倩自杀的根本原因。刘倩是皮顺东间接杀死的。”
“皮顺东这样做,难道他就能够逃得了干系么?政府职能部门就不会查他的问题么?”
“哼,查什么?首先大漠市的这些部门就不可能查,因为与牛星集团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领导们太多太多了。除非中央派调查组,否则没有哪个个人或者组织能够扳动皮顺东。”单晓军说。
说到此,单晓军接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笑着说:“本该请你们吃顿饭的,但现在还得赶回去做版。晚上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请你们。”
李向泽笑道:“不不不!应该是我请你才对,为我们提供了这么翔实的资料。这样吧,晚上7点,市中心金月亮大酒楼见,一言为定!”
“行,哈哈哈!”单晓军一阵大笑。三人随即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