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两层的距离，在李向泽的提议下，两人没有乘电梯，而是顺着楼梯往上走。潘虎全办公室所在楼为西楼，4楼是市场部，5楼是质量管理部。从质量管理部的过道里穿过去，还得经过一个长约60米的通道，才能到达东楼。李向泽往楼下看了看，发现大楼后面有两座面积约160000平方米的厂房。应该是牛星集团刹虎制药厂的生产车间，以及整个集团的仓库。厂房与大楼之间，有一块约40000平方米的空地，中间是草坪，两侧则停放着十几辆轻卡，肯定是牛星集团的车队了。平均长约两米的铁刺栅栏，将整个集团包围了起来。集团外围，是开发区油光锃亮的柏油马路；马路对面，矗立着两三栋大楼，那就是其他公司的办公区了。
李向泽在潘虎全的带领下来到了东楼的第5层，他惊奇地发现：外表看不出差别的两楼竟有天壤之别！西楼装修得富丽堂皇，人来人往；东楼门可落雀，最关键的是，第5楼居然没有装修，看上去破败不堪。这难道就是皮顺东——这个集牛星集团董事长、大漠市工商联合会常务副会长、全国优秀民营企业家于一身的大人物的办公室吗？
“哦，皮总在3楼办公，我们就在5楼等他吧。这里是会客室。”
潘虎全指着一间房说。
房间与过道的确不一样，里面装修得还是不错的。
墙壁粉刷得雪白雪白的，但墙上除了一幅山水画之外，没有其他东西。面积很大，约200平方米，里面除了一张大的椭圆形的会议桌、几十把单人沙发椅之外，也没有其他物件了。所以给李向泽的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你先坐一坐，我下去请皮总。”潘虎全说。
“如果他实在太忙的话，我就改天再来拜访。”李向泽说，他隐约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即使没有危险，如此任人摆布也让他觉得非常掉价。
“你放心，我马上请他上来。除了大型活动或者集团自己组织的新闻发布会之外，皮总一般是不接受记者专访的，你算是例外了。”潘虎全亲热地拍拍李向泽的肩膀，嘿嘿笑着，“下午两点他就得出发赶往兰州，这宝贵的两三个小时不容错过哦。”
李向泽的倔劲又被调动起来了。“怎么了李向泽，眼看就要到达峰顶了，你却想下山？前面有暴风雪又怎么样？你不是一向以孙大星为榜样吗？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敬业吗？你从来都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啊？不能打退堂鼓！”
潘虎全下楼之后，李向泽从包里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书读了起来。10分钟过去了，皮顺东与潘虎全没有上来；20分钟过去，还是听不见任何动静。李向泽突然意识到：整个5楼，只有他所在的这间办公室是开着的，其他所有办公室都关着。现在是午餐时间，照理员工们该从办公室里陆续出来就餐，但却一点迹象都没有。李向泽从会客室走出来，轻轻地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没有反应；又接连敲了几家；还是没有反应。李向泽试图从原路返回西楼，却沮丧地发现过道也被锁住了。“刚才进门时为什么没有观察到过道里还有门呢？”
李向泽深怪自己太大意，同时直觉告诉他：“自己被软禁了！”
李向泽赶紧往楼下走，同样发现：5楼与4楼之间的楼梯拐弯处，有一道铁栅门。而门上，赫然挂着一把铜锁！楼下，是装修房间的机器轰鸣声。所以，即使李向泽想大声呼救，也无济于事，因为别人根本听不见。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啊，呵呵。”一旦确定险情之后，李向泽反倒冷静下来。他首先分析皮顺东此举的用意——他一点也不怀疑这是经过皮顺东授意的，潘虎全本人犯不着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李向泽想：“皮顺东暂时不至于要我的命。如果真想要我的命，出点钱给黑社会，一枪就解决问题了，又何需走这么长的弯路？再说了，我的命相比他皮顺东的命而言，太微不足道了。他是身价上亿的大富翁，我只是一芥草民，一个奔波劳碌的媒体记者。权衡之下，相信皮顺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极端手段。”
“难道又是像上次一样，只是吓唬吓唬我？不对呀？上次之所以只是恐吓一番，主要是因为我的调查进行得还不够彻底，掌握的材料还不足以令皮顺东头痛。如今可不一样了。副总裁刘倩之死、牛星股份与银行扯不清的巨额债务以及牛星集团旗下若干问题缠身的子公司，这些材料如果整理成篇，并公开发表，就算皮顺东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难逃一劫。况且，如果吓唬奏效的话，我早就停止调查了，还会再次潜入大漠么？”
李向泽排除了这两种可能之后，一下子想不出皮顺东软禁他的更好理由。“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无论如何，也得通知孙素琴，请她想点办法。”李向泽想到这里，马上伸手去掏手机，这才发现挂在腰上的手机皮套已被打开，手机早就不翼而飞！
是遗留在出租车上了吗？不太可能啊！李向泽想起老潘下楼前对他的“亲热拍肩”，实在有违常规礼仪，只可惜当时以为是老潘的作秀，因此未作任何提防。想不到堂堂的牛星集团宣传部长，居然练就了这样的本事！
看来信号是没有办法传出去了，怎么办？从窗户爬出去？李向泽观察了一番，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5楼有近20米高，楼与楼之间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除非有蜘蛛侠的本事，否则休想下楼。
李向泽想在窗户旁挥舞自己的衣物，或者索性将桌椅扔出窗外，引起楼外人们的注意。但这样做也很容易让自己陷进去：不是被当作疯子，就是被当作小偷，结果中了皮顺东与老潘的圈套。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李向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既然他们不想杀我，总该给我送东西来吃吧？届时也许能够找到逃出去的办法。”李向泽想。
下午1点半左右，楼梯口那道门响起了开锁声。李向泽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动。他不想让对方看出他内心的惊恐与不安。既然双方已经摊牌，那么，斗争就是唯一的选择。而斗争是要讲策略的，光有发达的四肢还不行，关键是脑袋瓜子要灵，反应要迅速。就目前的情势而言，对方如果看见李向泽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从士气上就会矮下去三分。
三个男人提着东西走了进来。其中两个身材高大者穿着蓝色工作服，另外一人则是白衬衣配黑西裤。三个人都戴着墨镜。这令李向泽想起了那些警匪片里出现频率很高的黑帮打手，他们的形象通常就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你就是李向泽！”白衣男子问。李向泽觉得声音好耳熟。对，就是他！那个声音沙哑的恐吓电话的拨打者。李向泽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见着了他。
李向泽并没有正面回答白衣男子的问话，他以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其实我们神交已久了！”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不要玩得太过火了。游戏是要讲规则的，如果一方擅自打破生态平衡，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向泽淡然一笑：“我还是上次那个观点，就算我是一只鸡蛋，也得往石头上碰一碰。谁让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呢？”
“小子，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断你的胳膊折你的腿。如果不是皮总心肠软，你现在可能早就从地球上消失了！”白衣男子凶相毕露。
“呵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的命很贱，不值钱，不比皮总，身价上亿，香车豪宅，名利双收。皮总真想要我的命，我还是很乐意奉送的，就怕皮总舍不得。”
“你以为杀你用得着皮总亲自出面么？告诉你小子，你的死与皮总毫不相关，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再说了，就算与他有关有怎么样？皮总有的是钱，大漠市的红黑两道，有什么是他摆不平的事情？”
“我当然不怀疑这一点。不过，他灭得了我一个，灭得了《主流群》么？他灭得了《主流群》，灭得了全国所有新闻媒体么？他灭得了所有媒体，灭得了社会的公平与正义么？”
“你以为皮总会坐以待毙吗？世界如此之大，除了中国，哪里没有皮总的容身之所？”白衣男子情急之下，说出了皮顺东今后的走向。
李向泽恍然大悟：皮顺东软禁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出逃赢得必要的时间。他在深圳的那些影子公司早就为他在国外准备了一笔巨款，这些钱足够皮顺东一家人在国外过上富裕的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你们既然将我‘请’到了这里，要怎么处理，只好随你们的便了。”弄清楚皮顺东的真正意图之后，李向泽不想与白衣男子在细节末节上徒费口舌，因此懒懒地说。
白衣男子以为自己的一番恫吓起到了效果，因此面有得色。
他让身边的两个大汉将东西扔在了李向泽面前：“这是你的午餐。委屈你几天，乖乖地与我们合作。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白衣男子等三人一走，李向泽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较量才刚刚开始，他要补充能量，他得保持实力。尽管在老人们的眼里，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人，没有受过什么苦，但李向泽却尝过饿肚子的滋味。那是在行业报工作期间的事了。由于编辑部其他同事的排挤，李向泽一度被报社派遣至偏远的山区，当一名驻站记者。当时，李向泽的月薪只有区区300－400元，这笔钱不仅要维持李向泽作为一个自然人的最基本的生存，而且要支付交通费、通讯费及必要的医药费。因此，李向泽常常以8毛钱一包的方便面充饥。等到后来方便面也吃完了的时候，李向泽无所“食食”，只好用一瓶作为调料的辣酱来果腹。有一次，因为辣酱吃得太多，李向泽的肚子痛了一整晚，夜间几次起来上厕所。第二天，李向泽感到双腿软绵绵，身子轻飘飘的，犹如一根稻草。即使这样，他还得坚持出去采访，拜访企业。有好几次，精疲力竭的李向泽都想放弃，或者出家算了——和尚虽然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但至少不会饿肚子呀！半年之后，李向泽又被报社调了回来，从此便一直在长江市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