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自卫哨兵就换上了枪,终于结束了抱根木棍上自卫哨的历史。
二班长说,自卫哨换上真枪是指导员让换的。司务长还专门叮咛一定要注意猪圈那面,牛关在屋子里不会有事,如果是狼,危害最大的是猪,不是人。
一夜过去倒没出什么事。指导员老婆却改掉了不吹起床哨之前去倒便盆的习惯,我们开始出早操的时候,她才端着便盆在我们“一二三四”的喊声里快步地沿着那条斜路往厕所走去,她已经到了走路身体必须向后仰的地步了,所以她的步子在我们的喊声里就有些慌乱。
几天过去了也没事,猪圈里的猪也整天躺着打呼噜。我们开始觉得奇怪,怎么就没有声息了呢?大家议论了几天,也就不再谈论那个怪物的事了。
日子又变得平稳而安静。
我们农场种的棉花今年绝对丰收,种的白菜却黄不拉叽的要死不话的。司务长在我们全体出动摘棉花时,他一个人蹲在白菜地里抽烟,指导员走过去说,愣看那做啥?再看也是那个样子,这地就是长棉花的地,你却坚持要种这些废物,浪费了三亩地哩。
司务长去年才从军校毕业分到农场当的司务长,这时他站起来说,我想棉花能长那么好,白菜一样也会好的,没想到这地日怪了。
指导员说,又不是没试过,瞎折腾。你还是起早出去联系冬菜吧。别晚了到时价钱就涨了。
过了会,指导员又说,你联系菜时别忘了给我带些红糖回来,下个月她就要生了,唉,快到冬天了。
司务长看了看指导员说:真不送出去生了? 这里谁接生呢?
指导员说,我已打听过了,塔尔拉村里有接生婆,他们村子里的人就都那么生了,到时套牛车去接过来,不就十五公里路,不远。
司务长想了想,还是说,还是送出去好些,这里不保险。
指导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你懂个球!
司务长就不再吭气,却踢了一脚枯黄的白菜,过了会才说,这鬼地方真他妈有鬼!
又一个秋日的黎明被指导员老婆的尖叫声撕破。指导员老婆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男人面去倒便盆,就又恢复了吹起床哨之前去例便盆的习惯,恢复后的第一次就又碰上了那个怪物。
我们听到指导员老婆的尖叫声比听到起床哨音更利索地穿上衣服冲出营房跑到厕所那边,结果和上次一样,我们什么也没找到。吸取上次跑五公里的教训,我们照常出了早操。
我们奇怪的是哨兵怎么就没有发现那个怪物。只有指导员老婆这个惟一的女人发现了,她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从不主动和我们说话,也不到营房里去,她一个人走来走去,独来独往,她还曾给指导员说过,她怕我们这些人的目光,指导员却恨恨地说,他们又不是狼,真正像狼的人你才不怕呢。
指导员老婆就很伤心地哭了,哭声压抑而沉闷地从那间我们看作很神秘的房间缝隙里挤出来,我们听到后都弄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哭声里包括了多少应该哭泣的内容。我们只知道从那以后,指导员老婆再没哭过,一直紧绷着脸不和谁说话,好象我们都欠着她的钱赖着不还似的。
我们最弄不清楚的是指导员对他老婆有时候的冷淡态度,几乎每个夜晚在没有一点娱乐的前提下,我们围在一起胡侃神聊时,指导员总是和司务长两人凑在油灯下摆棋阵,很晚了指导员才推开棋子回他屋子里去睡觉。惟一不下棋的时候,就准是指导员又和老婆吵架了,指导员就不出屋,狠劲地抽烟,有几次吵架声大了些,几句话就从那间屋子里飘了出来,指导员压低嗓音却愤恨地说,你是什么东西,还大声叫嚎。指导员老婆也会压低嗓子却咬着牙说,你是什么东西,声音大就以为有理。指导员声音就大了,说你以为你有理?指导员老婆声音也就大了,说你以为你是有理的君子?吵声到此就打住了,随即会有几声沉闷的响声传出后,一切又都恢复宁静,象荒漠一样死寂而沉闷。